點絳 6、殺楚

作者 ︰ 宗承灝

(六)

就在這時,酒樓里忽然響起了個很高亢的聲音︰「你不願別人請你喝酒,願不願意請別人喝酒呢?」

聲音低沉而柔和,但卻像一聲霹靂炸響在每個人的耳際。

說話的人,明明好像就在自己耳畔,卻又偏偏離自己數丈開外。

最後才終于發現,那服裝與秦不狂同樣華麗、同樣修飾整潔的中年人,已轉過頭來,正在看著阿布微笑。

一個仁者善翁的笑,總是讓後輩感到舒服。

大家方才繃緊的弦似乎放松了些,每個人希望的場景很快就會上演。

因為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這里的主人「笑如來」秦京。方才還沉浸在悲傷之中,現在卻是春風拂面,像換了張人皮面具。

阿布也笑了,道︰「別人請我是一回事,我請不請別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秦京微笑道︰「不錯,那完全不同的。」

阿布道︰「所以我請,這屋子里每個人我都請。」

他說話的神情,就好像已將自己當做這里的主人。

可這滿身的襤褸和一臉的風塵,比鎮上的乞丐好不了多少,可少年的口氣卻大得很。

秦不狂咬著牙,突然像個負氣的孩子扭頭就往外走。

阿布緩緩道︰「只不過我請人喝酒的時候,有膽無量不行,而有量無膽也不行!」

秦不狂胸膛起伏,突又回頭,道︰「你知不知道請人喝酒要銀子的?沒有銀子到「客來悅」,只怕有酒也無命飲。」

阿布笑道︰「銀子?你看我像不像身上帶著銀子的人?」

秦不狂笑道︰「你的確不像。」

阿布悠然道︰「听說「客來悅」,來的都是江湖客,只要來自江湖,「笑如來」就會當朋友待。再說買酒並不一定要自己掏錢,有朋友願意當冤大頭也是一樣。」

秦不狂怔了怔,道︰「朋友?他是你的朋友嗎?」他用手指著衣衫襤褸的趙子鶴,滿臉鄙夷和不屑。

那意思是說,乞丐背叫化,越背心越涼。

阿布道︰「朋友不用多,在這個小鎮上如果能結交到「江南劍莊」的少莊主楚風一個人就可以了,他的一句話難道不抵這里的十桌美酒佳肴。」

阿布的話像「霹靂堂」的「七殺彈」瞬間引爆,在場的七寨八堂的人都瞪目結舌,包括楚風本人在內。

阿布笑道︰「怎麼了,我阿布的這個朋友嚇著各位了。」

秦京的眼楮鉤子似就釘在趙子鶴的臉上。「你是鶴兒,你真是鶴兒,不錯,眼楮和我兄弟一樣」。

他特意將「我兄弟」三個字加重語氣,好像有人要搶了他那死了的兄弟。

楚風見身份被這個莽撞少年戳穿,他覺得無需再掩飾身份。

他長身玉立,沖著秦京抱拳朗聲道︰「在下就是楚風,在此感謝秦叔叔和各位長輩設靈祭拜家父,家父九泉之下也為有這麼多的江湖朋友而欣慰」。

奇怪的是沒有人上前拿楚風當親人,不是都來祭奠「無歡劍」楚天的嗎?

更奇怪的是下面七寨八堂的人已經有人手按兵器,蓄勢待發;暗器已經扣在手心,拳頭握得  作響,一招致命。

阿布環視一周,嘴角露出嘲諷的笑容,道︰「老兄,還不快走,這里的大小烏龜不歡迎你,他們在這里只是貓哭耗子而已,不過這里也的確沒有誰能配得上「無歡劍」趙天的朋友。」

阿布的話音不待落地,三道烏光帶著極尖銳的破空聲,自他面門急射而來。

阿布沒有動,手里的刀也沒有動。

他的目光沒有始終移開楚風,就像長在楚風身上,男人與男人之間的相互欣賞。

可他身後的人群里卻傳來一聲淒慘的哀號。

「我操你娘,孟展元,快拿解藥。」罵人的是「漠河七煞」中的狼煞。

楚風在心里暗暗叫好,不知從哪里鑽出來的混小子,竟然用內力激蕩開了孟展元暗器的方向。

可這麼個看上去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少年不動聲色就輕易化解,加上剛才折斷秦不狂的佩劍,可見他不是一般的江湖浪子。

苗疆「五禽」寨的「百毒聖手」孟展元,那可是江湖使暗器的好手,傳說孟家使暗器的手法與蜀中唐門有著頗深的淵源。

孟佔元的母親是唐門逆徒仇家洛的女兒。

十年前,孟展元的父親「苗疆毒仙」禍害一方,被「無歡劍」楚天挑去腳筋,後隱居川蜀之地,羞憤而死。

父債子償或者子債父償,這是江湖人玩的游戲規則,遵守規則就要付出代價。

秦京忽然長身而起,擋在楚風的身前,陪笑道︰「諸位賣我個薄面,大家先退回到客房休息,容我和楚風賢佷說說話,天兄人已不在,生前留下的恩怨就此一筆勾銷……」

他的手一抖,生生將一對精鋼鴛鴦球捏成了粉末狀的鋼渣。

人皆為之失色,可刀頭舌忝血的江湖人又有幾個是被嚇大的。



他的話還未說完,鐵鉤堂堂主李年已經用一對鐵鉤閃電般抵在了秦不狂的脖子上,鐵鉤輕輕一帶,秦不狂少爺整個人就被李年控制了。

兵器抵喉,任你多快的身手,也于事無補,遠水解不了近渴。

他用手指著楚風,瞪著一雙通紅的眼楮,叫囂道︰「笑如來,對不住了,麻煩你殺了楚天的兒子,不然我殺了你的兒子」。

秦京轉身直視李年的眼楮,眼楮里有著置于死地而後生的漠然。「李年,當年你大哥「鐵鉤銀劃」李自然和楚兄一戰,是簽下生死協議的。你今天要殺的他的兒子,不怕給武林同道恥笑。」」秦京,你少管閑事,你是殺還是不殺。」說著,鐵鉤的鉤刺已刺入秦不狂的脖頸。

「爹,救孩兒。」秦不狂發出哀號。

「不狂,你怕死嗎?」

「爹,爹,爹,孩兒,孩兒,不,不,怕。」

到底是「怕」還是「不怕」

有人用鼻腔發出冷笑,秦不狂真的狂不起來了,不但狂不起來還丟人丟到家了。

因為他的褲子已經尿濕一大片。

「好,不虧我秦家子孫。」秦京斷喝一聲。

話音未落,一股鮮血濺得李年滿頭滿臉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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