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四周一片白色,觸目驚心的白,如此熟悉,卻始料未及。第一眼看到的仍是民生的那張俊臉,如果不是那些清晰的胡碴,我會以為是時光倒轉。
「小邁呢?剛才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她的爸爸和哥哥呢?怎麼就剩咱們兩個人了?」我驚慌失措,卻又想不起來什麼具體內容。
「你別緊張,小邁在特護病房呢……是被車撞了一下,還沒醒過來呢,她爸和她哥陪著她呢,等你把這藥打完了咱們再過去。」民生拍著我的腦門,像是在安慰,又似要把我拍迷糊過去。可是我的腦袋里卻異常清醒。
「怎麼在特護病房啊?是不是還有什麼危險期啊?」我搖著民生,「你快說啊!」
「恩,她是還沒有度過危險期……」民生低下了頭,可他馬上又抬起頭,「離離,你別緊張,小邁被送上救護車的時候就額頭被擦破點皮,其它地方一點都沒傷到,一定沒有事的,我給你打保票!」民生伸出了小拇指。
「什麼啊?你打保票有什麼用啊?我要看到小邁好好的!你明白嗎?你根本不明白!我不想听你說!」。
我緊緊的捂住了耳朵,全然不顧手臂上針孔的疼痛;也不去想民生只比我大了兩歲,在一些無法確定的事情前,我們同樣是手足無措的孩子。我習慣了激動、也習慣了一激動就對民生歇斯底里,我找不到出口,抓不到「救生圈」,看不到現狀的時候,就會極其的情緒化。無法安撫,無計可施,無可救藥……而民生習慣了我的脾氣、我的任性,因為他明白我從來不會無理取鬧。我發脾氣的時候,他最多的表現就是靜默,我發累了,喘著粗氣的當兒,他還會沖我笑,嘴角微微上挑,非常好看。看著他笑得這麼好看,我竟忘記了自己為什麼發火,嘟囔幾句後,也和他一起笑,最後我們會抱在一起。
「民生,我總是沖你發脾氣你怎麼不和我發火啊?」
「傻丫頭,你怎麼不和別人發脾氣啊?你和我發脾氣是因為你對我有感情、有期待,你全心全意的依賴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我總是能看到最完整的你,這是我的福氣!誰還沒點個性啊?你要整天笑眯眯的我還覺得我娶的不是個正常人呢!」
「誰說要嫁給你了?臭美!」
…………
而當我把情緒調整過來後,民生會和我談,因為每次事後他都把疙瘩化解得很好,沒有什麼阻塞在看似和諧的背面,我們的感情也就越來越好。
這樣的男子,我相信我今生再也不會遇到;可以容忍我不可一世的臭脾氣反反復復,可以忍受每次情緒波動時的牙尖嘴厲。我只能在我情緒很好的時候盡我所能的對他好,當然他很明白我的用意,我們就這樣的心有靈犀。
眼下,我又在激動,無法控制,我只是想看到小邁好好的,看到了,我再回來打針也不遲。不是不相信別人,我只是想親眼看到,我要看到她,一刻也不能等。
我拔掉了輸液的管子,匆匆的穿上鞋,隨著民生往特護病房的方向,一路小跑。
走廊里,小邁的爸爸和哥哥坐在長椅上,我沖他們很艱難的笑了一下,我想那笑容一定很難看。
我隔著玻璃看見小邁閉著眼楮,熟睡的樣子儼然是一個洋女圭女圭,又似一個嬰孩,她總是那麼善良,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卻在為每一個人著想,而這個天使現在卻睡著了,她的睡勢讓每一個愛她的人都感到惶恐。
我走到長椅的旁邊,俯,「叔叔,要不你先去我家休息會兒吧,這里由我來就行了!」我又朝小邁的哥哥笑笑,他的容貌讓我很難忽略他;可是看見他時,心里總是不免犯嘀咕。
小邁的爸爸搖著頭,坐在長椅上嘆氣,流出了渾濁的淚水。「是我對不起我的女兒!是我!」他不停的錘打著自己的腦袋,我們紛紛阻攔。
「安靜點兒,病人需要休息!你們這樣他怎麼休息啊?」,一個小護士仿佛吃了火藥。
但一想躺在里面的是小邁,我們都不出聲了;民生帶著早點過來,大家都坐了一宿,滴水未沾,可是誰都吃不下去。塑料袋里的包子散發著熱氣,我的眼眶中蔓延著霧氣……
「離離,你吃點東西吧,醫生吩咐過你得按時吃藥!」民生在我耳邊輕輕呢喃,拽著我的衣角。
「叔叔,你們多少吃點東西,別累壞了身子,小邁醒過來看到你們這樣她會著急的,為了她,你們也得保重自己啊!」我的話,讓眼前這個在一夜之間迅速蒼老的男人有些動容,他把包子放在嘴邊,眼楮發直的咀嚼。
「叔叔,我們去藥局把藥取來,馬上就回來。」男人點了點頭。
當民生對我說出事情的真相的時候,我呆住了,「不是吧?」
「這可是小邁的爸爸親口和我說的啊!」
我很難想象那個已經年過半百的老人怎樣輕描淡寫的和民生描述著一切,他的臉上有怎樣的淡定?又有怎樣的尷尬?
他或許會說,這是我的兒子曾南,他還有一個雙胞胎哥哥叫曾木;只是那孩子一直不肯認我……
或許還會說,我帶著我的兒子曾南來接他的哥哥曾木和妹妹小邁回家……
事情怎麼會這麼復雜啊?雖然這事和我沒半點關系,可小邁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想到了她的笑容,純淨的沒有一點雜質;但她的心,卻是被傷痛覆蓋著的空洞。
小邁,我現在必須回到她的身邊,在她睜開眼楮的那一刻緊緊握住他的手告訴她我愛她,以後有什麼事都不要不和離離說;我要告訴她死丫頭你再也不許和我玩心里戰術;她一定會背過臉,對我不屑,說我惡心。那我也得說!
在醫院的門口吃了兩個茶葉蛋,再也沒有胃口,便挎著民生返回住院部。長椅上的人都不見了,我和民生面面相覷,走到病房門口,听見醫生說,「你們不要太大聲,她剛醒,需要休息。」
我沖了進去,趴在床邊,「小邁,小邁!你嚇死我了!你個死人!」。我笑著哭了起來。
你們要是有類似的經歷,就會明白,笑著哭和哭著笑完全是兩碼事兒。
「都說不讓大聲喊了,控制點聲量!」
我沖醫生吐了吐舌頭,繼續在那兒笑。
「你們過來一個人,我交代一下病人的病情及注意事項!」
小邁的爸爸和哥哥都在床前床後忙活呢,「你們都在這兒陪她,我去吧!」民生隨著醫生出了門,我在心里暗自驚喜,真是「賢內助」啊。
我邊給小邁削隻果,邊和她哇哇。一個清冷的聲音幾乎讓我穿膛破肚,「你是誰啊?」這聲音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我抬眼看了一眼小邁,「死丫頭!怎麼剛醒就和我貧啊?」然後低下頭繼續削隻果。
「告訴爸爸,你覺得哪里不舒服?你看看,哥哥和爸爸都在呢,你有什麼不舒服就和我們說。」男人的眼里一片迷茫。
「你們是誰啊?離我遠點!」小邁夾緊被,縮進牆角。
「你怎麼了?死人!!!你怎麼了?」刀陷進我的拇指,生生疼的卻是心髒。
小邁用被蒙著頭,在里面哆嗦。我們不敢踫她又不知如何是好。
「醫生!醫生!你們快來啊!你們看看她怎麼了?」我哭嚎著,走廊里經過的人都往病房里看。你們看吧!誰能告訴我她到底是怎麼了,你們隨便看。我就這德行了!什麼場合不場合的?我只要小邁,那個一開口就和我貧,說我化成灰都能認出我的小邁。
「民生!小邁怎麼了?啊?你告訴我她怎麼了?」民生一進來我就撲了上去。
「離離,你別喊了!冷靜點,醫生說她有可能失憶,但還確定不下來……得留院觀察。」
「什麼叫有可能失憶?什麼時候能確定下來啊?他們都是做什麼的啊?」
「離離,你現在必須冷靜!你嚷嚷也解決不了問題啊,我們現在得齊心協力的想辦法怎麼讓她好起來,明白麼?」他走了過去「叔叔,你們不要著急,小邁一定會好的,你們在國外認識醫學界的人嗎?你們最好能聯系一下,不要著急,大家一起想想辦法,醫生說現在還不能確診,她哪都沒傷道,就是腦袋里有個血塊,位置比較復雜,現在還得觀察……」
「民生,你過來……」這個輕柔的聲音居然是病床上傳來的。
我們都愣住了……怎麼?她怎麼認識民生?
民生看了看我,我拼命點頭示意他快點坐過去。管不了那麼多了,認識一個是一個,總比誰都不認識強吧?!
我想我應該給阿亮打個電話了,學什麼習啊?深什麼造啊?現在就讓他學以致用,回來看看他老婆,用他畢生的所學把我的小邁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