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對她來說就足夠了。
小桃擦干了眼淚,回到爹爹房中。族人還在,依然為了不如該如何下手而苦惱,畢竟也是一條人命,不管能過哪種方式了結,總是要髒一人的手。若是官府追查起來,或許會牽連自身。
他們都同意要了他的命,但都不願出手,最好,他能自動消失,或許,干脆餓死算了。可餓死,也是要過忤作一關,平白無故的死了人,任誰也說不清。
「祭窯吧。」她看著屋中的族人,平靜的說。
但凡燒窯之家,都知道這個規矩。若是新窯燒頭回瓷,或是順年不利,或是窯中總是燒不出好瓷,就要祭窯。
以活畜祭窯,也有以活人祭窯。
燒皇家之器,非同曉可,以活人祭窯神,是最妥帖的辦法。但這法子,卻極少有人來做。因為事關人命,要活祭的那位點頭同意,有官家之人做了旁證才行,省得到時候說不清楚……
「我去勸他,請各位叔叔去找官府里的人做旁證。我會和他一起抽簽,紙簽提前做了手腳,他會讓我先抽的,到時候以簽說法,願賭服輸。」她咬著牙不動聲色的說完自己的計劃,看見屋中人,皆是喜色。
等到天亮,就去找官府里的人過來。
族人散去,以勸服橈檀之名,小桃向爹爹討了鎖他的鑰匙。打開房門,替檀解了捆綁著手腳的麻繩,喂他喝了些米粥,把瘦骨嶙峋的他,抱在懷中。
「都沒事了,爹爹想通了,只要你不說出秘技,他就不會再為難你。」這是她,第一次,和他說謊。
她的心跳得那麼快,只是他听不到。
「等以後,我好好的干活,一定不會再辜負你。」橈檀以為危機已過,荊家人放過了他。終于松下口氣,向她信誓旦旦的承諾著,看見她的嘴角輕揚,露出好看的笑容。
他雖是庶子,但卻天資極高。他不服自己此生,只能做個人下之人。他最初,只是想憑著自己的聰明,來盜得她家的秘技,從此讓橈家再復興旺,也讓自己和母親,可以重回宗族。可沒想到,一年的光陰,讓他真的對她動了心。
外人都說她制瓷一絕,但沒人說過,她人這麼好。小桃的容貌並不出眾,淡淡的眉眼,寬寬的額頭,終日的勞作,粗布衣裳,從不見她用任何胭脂水粉。
可是,正是這樣,在他眼里,她就像是一尊上好的青瓷觀音,柔中有剛,剛里帶柔。質樸天然,不拘顏色。
小桃抬起臉,夜這麼長,而他們相處的時間,卻注定那麼少。
「你是要好好的干活才行,這些天不知積下多少泥胎要捏。」她點了點他的額頭,是難得的嬌嗔。「你記不記得,古書上說的,變彩鈞瓷?不知你以後,有沒有能耐把它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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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當然可以,有你和我一起,我什麼事都能做成。」闖過這一關,從此就沒有任何煩惱。他抓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的吻著。
「干嘛要我一起,你自己難道就不行嘛?」故意說著反話,把臉別過去,不讓他看見她眼角落下的淚。
她多想,和他在一起,不管什麼事,多難的瓷器,他們只要在一起,都能做成。
「誰說我不行?我不光要做鈞瓷,還要做帶魚子紋開片的鈞瓷給你看。」少年好勝的心被她激起,奮力的坐了起來。
「小桃……你怎麼哭了……?」還是被他看見了,她光潔的面頰之上,淌著兩行清淚。淚水緩緩的,無聲的落在他手上,涼涼的,在黑夜里閃著光。
小桃回身撲在他懷里,這是他們第一個擁抱,也是最後一個。
不敢讓他看見自己的眼楮,她怕自己的眼神,會泄露出所有的一切。「我高興,檀,你以後要在荊家,把自己當成荊家人,護著大伙,好好的過日子。你答應我。」
她的身子,並不似尋常的女子柔軟無骨,長年的勞作,讓她也有了些筋骨與肌里。檀先是被她突然而至的擁抱嚇了一跳,隨後長出口氣,輕拍著她的背。「傻女,這麼高興干嘛要哭呢?我答應你,以後好好過日子。絕對不會再騙你。」
他們,就這樣,一直擁抱到天亮。說著一些不相干的傻話,熬到了最後的時分。
他被人架到了窯爐之旁,並沒有人告訴他要做什麼。而小桃,則換了件新衣裳,從未見她那樣美過,額上畫著淡紛色的桃花額印,就像是新娘子一般。
「檀,讓我先抽,好不好?」窯爐燒起,溫度極熱。除了他們站得近些,幾位荊族族中的長者還有穿著官服的陌生人,都忍不住熱氣,站在稍遠的地方,虎視眈眈的看著他們。小桃側著頭,笑著問他。
「好,你說怎樣都好。」他看著她從小盒里,抽出一張疊成星狀的紙箋。他們這是要做什麼?
他還未恍過神,伸出手,剛要從小盒中抽出另外一張紙箋,卻被她提前一把抓住盒身,扔到窯火之中。
「要麼是我,要麼是他。我這張上若是什麼也沒有寫,那就是他了。」她拉著他的手,順著木梯,站在熊熊燃燒的窯爐之上。
窯爐上開有空窗,初為通風,等火燒著了,就要用蓋子封嚴。窗口不小,可入一人。火已經燒得很旺了,灼熱的氣流順著窗口升上來,讓橈檀有些喘不過氣。「到底怎麼了?」他雖未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但心中,卻蔓延起極大的不安。
為了她這不尋常的美麗,為了她眼底那抹堅毅,為了她含糊其詞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