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順著歌聲,一路走到了青蠻閣的後院。
真想不到,像青蠻閣這種地方,還有這麼僻靜的院落。
青磚褐瓦的小院里,站了個長發披肩的女子,她穿了件蔥青色的華裳,如紗似雲的衣裳,沒有一處繡花。只是淡素的顏色。女子背對著繁花,玉手輕抬,指間跳躍著一只小小的黃鸝鳥。
她可是自天堂,墜落人間的天使?
繁花站在她身後的不遠處看,用手輕輕的捂住了嘴。怕自己一時會驚呼出聲,而驚撓了這個女子。那女子身後生著巨大的,聖潔的白色羽翼,沉重的羽毛,在熾烈的陽光之下,竟閃出金色耀眼的光芒。
「閑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幾多時。鄧攸無子尋知命,潘岳悼亡猶費詞。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這首詩,原本就是首悲切至極的未亡人追憶亡人之詩。如今被她清透悠遠的嗓音唱出,更覺得淒苦至極。
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有多少的男人,可以做出這樣的承諾,在失去心愛的人之後,依然是抱著愛情不肯放手。
繁花听了她的歌聲,只覺得心里似有千斤重,想哭哭不出,眼淚都倒流淹進心里。
自己似乎,看到了不該看的人,听到了不該听的歌。她向後退了兩步,想要離開。
「姑娘即是來了,何不坐坐,陪黛樂說說話也好。」她的聲音,像是從彼岸花開之地傳來的空靈絕響,似山嵐之音,又似清溪潺潺,讓繁花無法拒絕。
「繁花魯莽,擾了姑娘習曲,真是……」那女子轉過身來,她看著她的臉,卻是說不出話。
那女子面似雪凝,眼上蒙著一條玄色的帶子,帶子有五指寬,把她的雙眼蒙了個結結實實,帶子上,細細的纏了十幾圈縛龍筋,條條都有小指粗細。
「無防,我也只是隨便唱唱而已。繁花姑娘可是這青蠻閣中之人?」黛樂知她為何驚詫,並不在意。
抖了抖手,黃鸝兒清啼著飛過房檐。
「不,我不是。我只是過來習舞罷了。」太陽這麼烈,她站在毫無遮攔的庭院中,卻好像一點也不在意,
「我猜姑娘也不會是這種歡場之人。姑娘氣息清潔,不污縴塵,甚不似這亂世兒女。」她櫻色的抹香唇微微揚起。黛樂在笑,雖看不到繁花,但卻能感知她溫婉如處的細膩。
她不似這亂世的兒女嘛?繁花苦笑,她確實不似,也不是。
還想再和她多說兩句,可遠遠的听見鳳央在叫喚她的名字,繁花福了福身。「我先走了啊,黛姑娘是吧,別老在太陽低下站著,會曬暈的。你……保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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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她揮揮手,繁花遠遠的跑開了。
黛樂微側著頭,听到她的腳步聲越來越小。太陽嘛?她仰起臉,眼前一片黑暗。她有多久,都沒見過太陽了。若不這麼曬著,她怕自己會忘了,是活在這個漆寒的世上。
一路小跑,回到練功房,跳飛天舞的幾個女孩子正擠在一起解析動作。繁花也湊上去听,可腦子里還想著長著翅膀的黛樂。
不知道她是什麼人,怎麼有那麼好听的聲音,又是誰那麼狠心的綁住她的眼楮,她真可憐,明明長了翅膀,卻好像不能飛。
想得太多,就忘了盈玉的囑咐,等她練完舞,回到袁府的時候,袁穆月已經回來了。不但回來了,還招呼大家一起用了晚膳,連碗剩飯都沒給她留。
袁府的僕人,用過膳,還是照例圍在一起說話。只是如今天氣熱了,都改到院子里來乘涼。只有袁穆月一個人,還是守著自己的太師椅,坐在廳堂里。
練了大半天的舞,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可她也不敢說什麼。只想趕快回到自己房中。低著頭快步的經過廳堂,想趁袁穆月不注意,就過去了。
誰知道這個男人眼力那麼好,看見她就立刻追出來,把她拉進廳里。
「干什麼去了?連晚膳都不回來用?」不知是燈光的作用,還是他的臉色真的有那麼差,反正鐵青鐵青的,很不樂觀。
「我……去找了雪笙。」她這樣說,也不算是騙他。
「去找她做什麼?」袁穆月皺著眉頭看著她。不知為何,他就是不喜歡听她去找雪笙。
雪笙對于他來說,有著十分特殊的身份。妻不妻,妾不妾。即算不上紅顏知己,卻走到同床共枕的地步。她去找她,有什麼好說的,還去了這麼久。
「沒什麼,只是隨便說說話。對了,我在青蠻閣,看到一個女孩子,身上長翅膀的。」或許他會知道那女子到底是什麼人,這樣也可以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長翅膀的,女孩子?是彼雲族吧,叫什麼?」他的眉頭還未展開,但好似淺顯了些。
「彼雲族?她好像說過她叫黛樂,很漂亮的一個女子……」
「你和她說話了?!」袁穆月突然緊張的抓住她的胳膊,一雙眼楮看向她漆色的眸中。
「嗯,她在唱歌,很好听。可是眼楮不知被什麼人用布蒙住了,還綁了縛龍筋。」他抓她抓得那麼緊,離他又是那麼近。他的目光太過關切,讓她突然不敢和他對視。
「蒙住了就好。不要和彼雲族對視,否則會被迷去了心智。據說上古洪荒之時,彼雲族曾是天上的神,後來觸怒了天庭,才被發配流離人間。仙位雖不在,但仙力還保留著一些。」
沒有仙力還好,有了那殘存的仙法,倒給這族人惹來了滔天的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