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子驚得一跳,轉頭見是蕭雲,連忙拉他躲入牆後,這才說道︰「長風大哥被官差打暈捉進牢里去了,蕭大哥與長風大哥朋友一場,萬請仗義援手。」說完便要下跪,蕭雲將他扶住,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走,先離開此處,詳細與我說來。」
蕭雲心思閃過,月兌下自己身外長袍披在二狗子身上,遮住他一身破爛的衣衫。二人同乘一馬快速出了沙洲城,往佛窟奔去。一路上二狗子揀重要細節將事情說了一遍,當時李長風讓他從後院翻牆先走,但他卻放不下心,悄悄爬到大殿房頂,將李長風被人打昏的一切情形看得明白。蕭雲听聞也在心頭暗自盤算,听這小乞丐所述,哪是捉拿強盜那般簡單?
他在心中琢磨此事,二狗子自然不敢出言打岔。「追風逐電」腳程甚快,庚牌時分已將二人帶至離城五十多里的佛窟外,只見一座巨大的沙山腳下拉出一道綿延甚遠的砂岩,上面星星點點鑿空著大小不一的洞窟。他知道此處乃是苦修僧人進行面壁修禪的聚集地,洞窟內彩繪壁畫,雕像佛座多不勝數,一時也不知去何處找尋溫承。
他剛才听見李長風被捉入大牢,第一件事便想到須得先找溫承,其在沙洲城當差近二十余年,各方面都最是熟悉,因此馬不停蹄疾馳而來。此地洞窟逾千,若要一一找尋也不知須得費時幾何,正一籌莫展,忽听前方傳來轟隆響聲,當即循聲催馬過去。只見前面砂岩下掉落著一塊巨大的砂岩碎土,看那形制,應是被人從砂岩壁上一點一點開鑿掏空出來。他心知此地常有各國苦行僧人自行開鑿佛窟沒,以**上的巨大磨難以求得成正果,並不以此為怪,抬頭望去,只見一名枯瘦黝黑的天竺老僧光著上身盤坐在洞口往下探望,然後合十雙掌對洞窟內說話道︰「檀主佛心向有,只須口身意三業清靜,即為佛。」
又听洞中有人中氣十足的笑道︰「我若清靜了,還來幫大師鑿這洞窟做甚?」接著說話之人走出洞口,騰身跳下地來,只見他一身精肉汗漬如油,肩上搭著一方厚布,神情極是疲憊,正是蕭雲此來欲尋的溫承。
蕭雲微感詫異,頭頂上方洞口處坐著的那名天竺老僧似曾相識,一時卻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此來事情緊急,也無心思去想其他,對溫承道︰「大哥,有事須得你幫忙。」
溫承看見蕭雲也是一愣,問道︰「這般快麼?我還以為你須得有個三五日才能將駱駝全賣出去。有啥事需要我出力的,盡管說來!」
蕭雲當下將從二狗子口中听來的細節又對溫承說了一遍,然後道︰「這事不同尋常,我雖算不上熟悉李兄,但也知他絕非吐蕃人派來的奸細。他與我也算生死之交,又是公主小姑娘的師兄,于情于理我也該助他一臂之力。因此想請大哥前去沙城城中找從前的熟人打听一番情形。」
溫承面露難色,猶豫道︰「兄弟的事我本應全力以赴相助,但我若進入沙洲城中,多半月娘便會听說,我……我……」蕭雲心急如焚,听他說話吞吐,問道︰「大哥究竟有何難處?」溫承心知蕭雲甚重情義,只得說道︰「我眼下怕見到她,唉!」
蕭雲聞言一怔,臉色驚愕的盯著眉頭緊皺的溫承,一直跟在身後未說話的二狗子搶前向溫承下跪求道︰「溫大爺,求你大發慈悲啊,求求你……」,蕭雲心下難解,也不阻攔二狗子跪地哀求。
溫承仰天長嘆,片刻後對蕭雲道︰「兄弟,這一年來你對老哥的好,真是沒話說,便是禮尚往來,也該老哥還你些許情份了,何況咱們還是磕了頭的義兄弟……,罷了,老哥無論如何,也得助你這次,走罷。」說完抬腳就走,從砂岩下一處陰涼地牽出坐騎,騰身上馬。
二狗子欣喜若狂,趕緊跳起身來,竟忘了禮儀上前拉了發怔的蕭雲便走。蕭雲也不為怪,與他依舊一同騎上「追風逐電」,跟在溫承馬後拍馬疾馳。
一路不敢耽誤,回到沙洲城正值華燈初上時分,蕭雲無暇前去與成蘭陵等細說,打發二狗子過去報信,只說自己有事耽擱,待回去後自會向她講明一切。
二人分頭進行,溫承自去尋找從前的同僚打听消息,蕭雲則快步來到大牢外悄悄潛入進去。
監牢院中來往巡邏的看守寥寥,諾大的操場空空蕩蕩,一切似乎與平常無異。蕭雲暗在心中尋思道︰「看來去捉李兄之人絲毫也未將這幾十名乞丐放在眼里,看守也未多派兩人?」如此倒也便宜自己行事,此前听二狗子說過李長風被抓時的情形,心知他是被作為主犯看待,多半關押在地牢重犯牢房,當下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靜靜躲在看守暫時休息的一排房間外等待時機。
少時一名值宿看守往他這方走來,蕭雲聶腳竄至其後,一拳將那人打暈,拖進一間空房內將那人身上衣衫與自己換上,鼻內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看來那人竟是在值守時偷著喝酒。他將穿在身上的衣衫迎風抖了一陣,讓酒味淡去,又將那人用自己月兌下的袍褲綁了個結實,嘴里塞滿泥土。這才整裝出門,將帽後披巾拉斜遮住半邊臉龐,便往牢房最里間的地牢走去。來到地牢入口,只見此處竟無人值守,心中正感微喜,忽听身後有人說話道︰「前面是誰?」
蕭雲鎮定心思,回頭作禮道︰「兄弟新來的,名叫吳慈仁。」
後面幾名看守心下微異,領頭那人又道︰「難怪未曾見過你,正好,你的本家吳均多半又在哪處偷偷醉暈過去了,輪到你來頂他的缺前去提人犯過刑。」
蕭雲不敢多說,喃喃答應,站在原處等著幾人從身旁走去前頭,自己則跟在最後。又听前面有人輕笑說道︰「這人他女乃女乃的也是一股酒味,看來姓吳的該改姓酒了……」,幾人低聲一陣說笑,顯然未將蕭雲這名「新丁」瞧在眼里。
不多時進入地牢內,只見里面黑燈瞎火,可供三人並行的道旁稀疏點燃幾盞弱燈,似有若無的光亮反將此處照得陰森恐怖。
當中有人點亮兩具松油火把,騰騰火光將四下照得一片亮堂。蕭雲不敢亂瞧,垂頭跟在那幾人身後行了一陣,來到一處專事關押極度重犯的鐵杉牢門前,領頭那人上前翻開牢門側的木制名牌,沖牢房內大聲喊道︰「本差前來提押人犯李長風,余人趕緊靠牆蹲下。」
蕭雲心中大動,放眼瞧去,只見當中兩人被鐵鐐銬鎖在地上,認得其中渾身染滿血跡的白衣人正是李長風,見他臉色青白,神情淒厲,竟似忍受著極大的苦楚。蕭雲心下一急,生怕他已受了重傷,但仔細觀察兩眼,卻又不像是刀傷出血後的應有之態。他琢磨不透,轉頭去看另一名被鎖在地上的大漢,只見此人身型魁梧至極,須發虯結,身上四處血跡隱然,顯是受過多次重刑。這一下卻覺猛然心跳,仔細看那虯髯大漢,依稀記得一年前在「御劍山莊」外與劉錦雲浴血搏斗的兒時好友禪西,正是與眼前大漢極為相似。他按耐不住,悶著嗓子問道︰「是要提這毛頭大漢麼?」
前頭那人想他新來乍到,也不為意,看著睜眼瞎子爬回牆角蹲好,這才打開牢門,說道︰「是提這俊俏哥兒。那羌蠻子骨頭倒硬,什麼刑都用焦了,也他女乃女乃的還不肯服罪,以後沒事你也多跟著來練練手,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