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聞聲驚醒,生怕成蘭陵看出自己被歌舞感傷,連忙嘿嘿大笑著掩飾心中酸澀,高叫道︰「好,唱得好,跳得好,長安城中還有能比得過雅莎的女子了麼?」
觀者至此才把如雷般的掌聲喝彩送給還自站立舞台的雅莎。
雅莎微微一笑,帶著眼角兩滴清淚盈盈上樓,與成蘭陵和蕭雲二人坐在一處。成蘭陵興致頗高,總與雅莎有說不完的話。蕭雲卻有感于雅莎剛才那余味綿長的歌舞,心中竟一時高興不起來。
雅莎見他臉上勉強擠出來的笑容,忽然斜著眼問道︰「你是羌人麼?從西域來?」
蕭雲聞言一愣,這些事情成蘭陵早已告訴雅莎,此時她卻又來發問?他答道︰「老爹雖一直讓我以漢人自居,說什麼天下一統,但我是不折不扣的羌族男兒,永遠也變不了。」他和族中的兒伴們時常與沙洲城中的唐人子弟打架,此時說這番話倒還真有幾分斬釘截鐵的意味。
雅莎仔細看著蕭雲那一臉有些稚女敕的剛毅神情,嘻嘻笑道︰「不像,不像。」蕭雲見雅莎神情怪異,正待反問哪里「不像」,卻听外面一陣嘈雜聲起,似乎有好多人聚集在了酒樓外面。
雅莎臉色一變,剛想吩咐伙計出去打探,卻見大門已經被人撞了開來,沖進一群蒙面青衣打扮的江湖漢子。酒客大都是客居長安的胡人,此時見到如此陣仗,頓時噤若寒蟬。雅莎二話不說,拉著蕭雲和成蘭陵二人便往後院逃去。
酒樓中人多事雜,二人在熟門熟路的雅莎帶領下,竟然不聲不響溜到了後院。蕭雲至此才敢輕聲問道︰「這……是怎麼了?」成蘭陵心中也升起不祥之兆,跟著問道︰「雅莎,雅莎,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雅莎拉著二人毫不停留,穿過小院直奔後門,口中邊說道︰「蘭兒,我見過你的親娘了,此時難以細說,咱們趕緊逃……」,一語未畢,「呼」的風聲響過,三人身後飛來一物擊中雅莎後腦,將她當即砸暈過去。
蕭雲和成蘭陵心中大駭,連忙回頭觀望,只見一名黑衣黑巾的人幽靈般從黑暗中竄了過來。蕭雲心中怕極,連忙把成蘭陵拉到身後,連連往後退卻。他抽出隨身帶著的子母刀,口中大呼小叫,對著來人虛晃比劃。
那幽靈般的黑衣人緩緩逼近,冷眼打量一臉惶急的蕭雲。蕭雲心跳若狂,那幽靈般的黑衣人忽然沙啞著嗓子嘿嘿笑道︰「你們羌族男人成年後都有一套子母刀吧?小刀割肉而食,大刀可拿來與人拼命,你此時若想要保護你的女人,怎能畏畏縮縮不敢上前?」此人看來竟是知道蕭雲的底細,就連羌族男子習慣帶在身邊的一大一小稱為「子母刀」的匕首這種風俗也一清二楚。
蕭雲此時快要肝膽俱裂,伸手往後推了成蘭陵一把,大喝道︰「你快跑。」說完鼓起勇氣,揮舞著一長一短的兩把匕首往那幽靈般的黑衣人刺去。
那名黑衣人嘿嘿冷笑,不避蕭雲不顧一切刺來的匕首,手中光芒閃過,直奔蕭雲咽喉而去。忽听那黑衣人輕輕「咦」了一聲,仔細看了一眼蕭雲脖子上不知何時掉了出來掛在胸口的金鏈子,正是成蘭陵才贈予他不久之物。
那黑衣人望了一眼蕭雲身後緊咬下唇的成蘭陵,目光中似乎閃現出一絲笑意。只見他手中寒光微顫,改刺為拍,用短刀的刀背在蕭雲「神台穴」上重重一擊,頓時將他打暈了過去。這條金鏈子本是成蘭陵的親娘給她戴著壓歲之物,卻不想此時竟救下了蕭雲一條小命。
蕭雲經此一擊,腦中轟然巨響,眼前金星直冒,耳中听到成蘭陵尖利的叫喊︰「雲兒哥哥……,我與你拼了……」,轉眼便暈死過去。
……。
等他再次醒來,已是三日後的午夜,看見師傅阿儒正在搭手給自己拿脈,心悸問道︰「師傅,我是發惡夢了麼?」
阿儒笑嘆道︰「痴兒,痴兒,好生睡上一覺罷……」。
……。
蕭雲這一病就是三個多月,他的父母只他這一個兒子,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但阿儒顯得胸有成竹,只叫蕭雲的父母不須多慮。
等到蕭雲病愈之時,長安城中早已恢復了燈紅酒綠的日子。三個多月前那個血雨腥風的夜晚似乎憑空消失無蹤。甚至連他自己,也時常感到和成蘭陵的相遇只是個夢魘罷了。
長安城中誰也不敢提起三個月前的那個夜晚發生的事情。蕭雲一夜之間變得沉默寡言起來,只管每日隨著師傅阿儒習練劍法,不過阿儒這套「女人氣」甚重的劍法讓他總覺得一腔無名之力無處施展。
離他家不遠的「長相思」酒樓正是雅莎所開。那夜雅莎只是被擊中暈倒,卻未受到重傷。蕭雲後來也和雅莎一樣暈死過去,成蘭陵的去向就成了二人亙古不變的話題。
雅莎跳的「誘惑舞」早已算是長安城中的一絕,因此酒樓的生意也特別的好。蕭雲漸漸長大,對雅莎那極盡女人美麗妖嬈之能事的舞蹈越發的領略到了妙處,常常在店里通宵達旦飲酒,與雅莎共醉一場。
來到長安城時日既久,蕭雲也和西市中的紈褲浪蕩子弟熟了起來,四處與人稱兄道弟。
轉眼蕭雲已經十九歲,不論是按照羌族的風俗,還是按照唐人的規定,都早過了應該娶妻生子的年紀。但每當他的父母托媒人前來說聘,他卻總是以想要報國衛土為由拒絕,師傅阿儒更是從旁支持。後來被父親逼得急了,干脆夜夜流連于長安城中的煙花柳巷之中,白日里帶著一群胡商的年輕子弟們與人爭強斗狠。如此一來,令他的父母無計可施,最後干脆來了個不聞不問。
阿儒對蕭雲倒還寬容,只是要他每日須得練劍不贅。蕭雲早將阿儒那套劍法練得爛熟,不過每次當他虎虎生風的練完之後,阿儒卻總是搖頭自語道︰「天意,天意,偏偏踫到這麼個痴兒……」,然後嘆氣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