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佔了口頭便宜,心情平衡不少。情知明日能否去見成蘭陵,全靠練好剛才阿儒所授的幾招「女人劍法」,當下摒棄雜念,拾起樹枝回想阿儒剛才的套路,依樣畫起葫蘆。
阿儒所授的幾招並不復雜,蕭雲來回練得幾趟,已是似模似樣,不過舉手投足之間卻顯得生猛陽剛,招式變換餃接也有諸多阻滯。
阿儒平常給他講解儒學、道教之時,常會插入一段劍理的評述。一開始他總是左耳進右耳出,但听得多了,也在不知不覺間對劍法有了些認識。他心知眼下離阿儒的要求還差得遠,當下刻苦修練。
如此又練了一個多時辰,卻始終無法做到阿儒常說的劍術必須「輕翔靈動」。他逐漸急躁起來,招式更加渙散。忽然阿儒走出門來,手捧一盅香茗,望著天上明月,徐徐吟道︰「眼中只有三寸尖,身若秋風拂柳寒。乘風破浪隨心起,能上九天射月還。」說完也不問蕭雲練劍的進展,復又轉身回房。
蕭雲暗自琢磨道︰「阿儒爺爺這番話當是提醒我練劍的口訣,什麼‘眼中只有……’,什麼‘隨心起’,啊,對了,當是叫我隨意而為,不可拘泥于形式。」他一想通此節,手腕頓時不再用大力握住樹枝,招式變幻之間也隨著劍招的變化而主動改變自己的身形,一些不順手的地方隨性調整,這些細微的變動,立時讓他感到一陣暢快,手中樹枝越舞越急,心神完全融入劍招之中。
如此來回走了十幾遍,招式已經練得非常嫻熟,他心中一喜,正要去叫阿儒考核,卻見月已中天,竟已過了夜半。
阿儒哈哈大笑著飄然而至,對一身大汗的蕭雲說道︰「好孩兒,我原本是蔣劍招故意打亂了教你,想不到你才用了幾個時辰便悟得這個‘活’字,難得,難得。」
蕭雲一听這話,氣不打一處來,怪責道︰「阿儒爺爺,你這樣可不對!既是你教我習劍,便應事先講明其中道理,何至于我累得一身大汗?」阿儒道︰「自己悟得才能真正明白個中三味,旁人告訴你的道理,即便你能听懂,也不一定做得到。哈哈哈,去洗個澡罷,明日你可不想混身臭烘烘的去見那小姑娘吧?」
沙洲城中有條小河穿城而過,蕭雲家便在河旁不遠。此時已是初夏,夜間已不怎麼寒冷。蕭雲在心頭罵罵咧咧,騰身跳入河中。
夜已深沉,四下一片寂靜,他仰躺在水面上放松自己有些酸澀的肌肉,正出神幻想著次日去和成蘭陵相見的情景,忽听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河旁街道傳來。他雖未練過武功招式,卻有著十年的內功基礎,此時夜深人靜,來人的腳步聲雜亂,倒也沒有逃過他的耳朵。
他心下奇怪,沙洲城的宵禁令雖早已名存實亡,但如此夜深還有大群人在街上走動的情形卻也少見。當下不顧一身疲憊,悄悄上岸穿上衣服,躲身偷看。只見一群黑衣人匆匆自他家所在的懷遠坊穿行而過。他年紀雖輕,但在這旅人南來北往的絲綢之路長大,卻也有幾分听來的江湖經驗,尋思︰「這群黑衣人鬼祟而至,定然不是去干什麼好事。巡城的衛隊呢,怎會放這些人進來的?」他心中想著,腳下卻已不听使喚的遙遙跟在那群黑衣人身後。
那群黑衣人看來極是小心謹慎,沿路兩旁有的宅院養著的看門犬听到動靜欲吠,早有人扔出吃食堵住狗嘴。如此行了一炷香時間,來到了城東一處僻靜之地。
蕭雲第一次親身參與到了別人口中講述的江湖中來,心情不免有些緊張,一路跟來,大氣也不敢出。此時到了地頭,才發現此處竟然是專供西域各國商使暫居的館驛。這處驛館規模不小,卻只見二樓亮著一盞孤燈,四下連火把也未插有一個。此地遠離鬧市,在這寂靜的夜里讓人覺得猶如身處空山曠野一般。
那群黑衣人顯然對眼前的情況有些遲疑,圍成一圈蹲伏在地,良久不動。蕭雲不敢靠近,躲在月亮照不到的陰影下面,猜測那群黑衣人定然是在小聲商議,不過離得太遠,卻听不到半點聲音。
月亮在此時走進了一團雲霧之中,天地間變得更加模糊。那群黑衣人蹲在地上半晌不動,蕭雲漸感不耐,正胡思亂想間,頸後忽然感到一緊,被人臨空抓了起來。來人用手在他「啞門穴」上輕輕一點,勁力恰到好處,頓時讓他暈死過去。
等他再次睜眼,已經身處一片野外樹林之中。兩名蒙面黑衣人正虎視眈眈的盯著剛剛醒來的自己。其中一名黑衣人冷冷問道︰「你是誰?為何跟著我們?」蕭雲兩眼一轉,記起剛才的情形,此時不知身處何處,心頭不由發毛,再看面前兩名黑衣蒙面人猶如索命無常般的陰冷,更是後悔自己一時好奇心起,連忙求饒道︰「我起來撒尿,哪里跟著你們了。嗚……,我要回家睡覺。」剛才沒有說話的那名黑衣人對發問的黑衣人說道︰「管他是誰,砍了一了百了。」那發問的黑衣人道︰「不可亂來,大哥吩咐過,此事關系重大,不可旁生枝節。待大哥來看他怎麼說,再處置這小子。」兩名黑衣人不再說話,也不理吵鬧的蕭雲,自管持刀默然坐在一旁。
蕭雲假哭幾聲,實在無法裝得像樣,只得收了嘶啞的嗓子,悄悄觀察形勢。那兩名黑衣人顯然未將他這個毛頭小娃放在眼里,並未用繩索捆住他的手腳。他暗自一喜,不過轉眼看到兩名黑衣人悄無聲息的坐在身旁,卻又讓他無從歡喜得來。一時之間無計可施,干脆躺倒在地,腦中拼命的打轉,思索逃走之策。
樹林外傳來兩長一短的狗叫聲,守著蕭雲的兩名黑衣人也壓著喉嚨「汪汪」回應。林外一名黑衣人肩扛一個大口袋奔了過來,將口袋放到地上,氣喘說道︰「點子好硬,好在抓了這女娃,否則怕是難以月兌身了。」原先那兩名黑衣人微感驚奇的「哦」了一聲,問道︰「大哥他們呢?」才來的黑衣人說道︰「已經逃出城來了,不過點子緊追不舍。你倆把這女娃看好了,她是正點子的女兒,說不定能派上用場。我去接應大哥。」
兩名黑衣人等新來那黑衣人去遠,將他扛來的包袱打開,只見里面一名面容嬌美的小姑娘一臉驚恐的出現在面前。
蕭雲正攪盡腦汁盤算逃跑之策,見袋中女孩頗為眼熟,當下借著黯淡月光,運足目力仔細觀看,依稀看出此女正是日間才剛結識的樓蘭少女成蘭陵。此時猛見熟人,讓他頓感一陣強烈的歡喜。剛才的恐懼多半還是出于對忽然身處陌生境地的孤獨感,倒未覺得有多少生命受到威脅的懼意,此時成蘭陵的出現,立時讓他對成蘭陵生出強烈的親近。
成蘭陵也認出了他,驚喜問道︰「你怎麼在這里?」蕭雲還未作答,其中一名黑衣人已跳了過來,將手中長刀往他脖子上一架,罵道︰「賊小子,小姑娘識得你,還說你不是跟著我們?」
成蘭陵眼見異變突起,被刀架著脖子的蕭雲在她看來就如同一只被人捏在手上的螻蟻一般,生死系于一線,心中頓時恐慌起來。她被跟隨父親多年的手下出賣,本已極度震驚,後來又被人裝在漆黑一團的口袋里馱到這荒野樹林之中,精神已到崩潰的邊緣。此時驟見天日,猛然見到一張有些熟悉的臉龐,恐懼之心方才稍減,但還沒等她暗叫萬幸,蕭雲又被人用明晃晃的長刀架在了脖子上。她遭遇此變,心情幾起幾落,心跳都竄到嗓子眼兒邊了,此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鼓起眼楮直愣愣的盯著架在蕭雲脖子上的長刀,心中暗自祈禱。
蕭雲何嘗不害怕?不過見到成蘭陵那雙在淡淡月光下閃著微光的雙眼正若有所盼的看著自己,心里不知從哪冒出一股勇氣來,理直氣壯的說道︰「認識她就必然是在跟著你們麼?小姑娘長得好看,才一進城就被我看上了,在她後面跟了老半天,她怎會不認得我的樣子?」拿刀的黑衣人轉頭問成蘭陵道︰「小姑娘,這小子說的是真的麼?」成蘭陵听他如此胡說,心知他是別有用意,當下連忙點頭。
那黑衣人問不出個名堂,笑罵道︰「賊小子,毛還沒有長齊便學人竊玉偷香了?操!」說著收刀坐回一旁,斜著眼頻頻打量成蘭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