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光寺 第三回 ︰泰山之巔風雲起 魯北名鎮洗清名(10)

作者 ︰ 天然一木

武林發生的一切,丁汝舟一點也不知曉。皓月當空,魯西北四月的夜色如詩如畫,他卻沒有閑情雅趣欣賞。

歸心似箭,快馬加鞭,那個讓他夜思日想的小鎮愈來愈近了,那個讓他刻骨銘心的笑容越發夏晰了,還有那個從未見過面的兒子,向他張開了雙手。

九年了,整整九年了。四女寺鎮還是老樣子。鱗次櫛比的樓舍林立,酒肆茶館布旗飄揚,長街短巷伸出熱情的臂膀,迎向四面八方的來客。四女寺鎮還是有變化的,鎮西頭的那棵百年老槐不見了,古貝春酒的那面大旗換成了四方茶,還有天剛放亮,街上便有了這麼多乞丐?

丁汝舟嗅覺到了一股殺氣,無聲無息四漫開來,他一勒坐下馬,左側「四方」茶館里傳出了一聲號令「打」!

一個熟悉的聲音好像在制止︰「調查清楚再動手不遲!」

但這個聲音在呼嘯而到的飛刀、箭矢里顯得蒼白無力。丁汝舟一躍沖天,「金雞獨立」穩穩落在寫著「四方茶館」的旗桿上,看那坐騎早已被打成了一個刺蝟,血冒著熱氣汩汩流個不停。吶喊聲聲,那些乞丐四下涌來,舉槍、揮刀、擎棍,圍在旗桿下面,一時聚了近二百人,其間還有一些人,看似像是華山派的弟子和中原鏢局的鏢師。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雞鳴狗盜的婬賊,這回你是插翅難飛!」

「什麼‘南俠’,人面獸心,禽獸不如!」——

叫罵聲里,四方茶館的門的開了,里面走出「生不逢時」逄大有,「紫氣東來」方恨水,「中平槍」陸崢,「花好月圓」上官宛如等十幾位一等一的江湖人物。

郝先生被害,逄大有飛鴿傳書,四下打探丁汝舟的去處。丐幫弟子遍天下,丁汝舟的行蹤早被覷破。報仇誅凶心切,讓他們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竟先一步到達四女寺鎮。

本來,華山派、丐幫、中原鏢局作為名門正派。實不該用暗器伏擊這些武林正道所不屑的手段。然而情有可原。想那郝大先生是丐幫輩份最尊的八袋長老,德高威重,丐幫弟子悉听噩耗,大都義憤填膺;華山派一名女弟子慘遭先奸後殺,更是莫大污辱;中原鏢局七名鏢師暴尸荒野,一干人等怒火萬丈,對丁汝舟恨之入骨。為了雪恥,自然則不擇手段。

丁汝舟大惑不解,不知與他們何時結下的梁子,而且還如此之深,一出手便毫不留情。他一個「燕子三抄水」,三番縱躍,穩穩落地,正要問個緣由。殊不料在前面的方恨水二話沒說,連環三掌,掀起驚濤駭浪,丁汝舟片刻間便罩在掌風下。

方恨水生性內向,處事嚴謹,不拘言笑,幾十年來淡出江湖,潛修武學,終將華山內功心法「混元一氣功」練至最高境地,達到「以氣御劍」的層次。這次下山,他是為了一正百年來華山派一蹶不振的門風,讓華山內功劍法進一步發揚光大。想不到泰山一行,自己門下的弟子被先奸後殺,蒙此大辱,他還顧什麼掌門身份。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一見丁汝舟便憤而出手,以掌化劍,連施殺手。

急迫之下,丁汝舟無暇插話。他迫不得已出手還擊。一來而去,兩人斗了五十余招。方恨水臉上的紫色愈來愈盛,他圍住丁汝舟四下游走,宛如飛蝶穿花,恁是好看。眾人看得有些眼花繚亂,禁不住拍手叫好。

「殺了這個婬賊,一雪華山之恥!」

「什麼南俠,空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沽名釣譽之徒,雞鳴狗盜之輩。」——

辱罵聲聲,一浪高過一浪。丁汝舟被激得火起。一式「開門揖盜」,電光石火間,兩人連連對了六掌。

方恨水就像一只風箏,飛過眾人頭頂。他勉力站穩身子,感到五肺六腑都要出來了。一口熱血涌了上來,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方恨水想不到臥薪嘗膽二十年,下山第一戰便遭此勁挫,不禁萬念俱灰。

丁汝舟站在原處,仍是一動不動。

不明就里的圍觀者,以為是方恨水露了一手輕功,不由紛紛喝采。在場的只有逄大有和上官宛如瞧出了端倪。甚至連「中平槍」陸崢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丁汝舟內力驚人,「玄天功」非同小可,方恨水巧施輕功,四兩撥千斤,化險為夷。實不知丁汝舟若不手下留情,方恨水焉有命在。

逄大有暗叫一聲「慚愧」,他躊躇再三方雙手一拱道︰「丁大——」一個「俠」字竟生生咽了回去,對方不端之舉,實不配稱這個字。

他改口道︰「丁寨主,實非我們不顧武林道義,而是你行事實為武林同道所不齒。你比過了一場,老叫花子本不該討這個便宜,但本門深仇大恨,我就有僭了!」

丁汝舟聞听此言,一臉迷惑,有些雲深不知處地問︰「逄幫主,不知我有何不軌之舉而觸犯眾怒!」

「丁汝舟,三門三血案,早已風動江湖。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月兌下血衣,就不是凶手了?」

逄大有見丁汝舟一臉無辜狀,不禁怒火中燒。

逄大有幼年沿街乞討時,三名惡少相欺,逼他吃路邊的狗屎,郝大先生正好路過,忿而出手相助,三下五除二,便打得那三名惡少抱頭鼠竄。郝大先生見其孤苦伶仃,索性好人做到底,舉薦他入了丐幫。這些恩情,讓逄大有沒齒難忘。如今誅恩公的凶手近在咫尺,他怎能無動于衷。逄大有不待對方辯解,便全身發力,左手一招「潛龍出海」,右手一式「猛虎下山」,擊向丁汝舟。這兩式乃是丐幫兩大絕學,「降龍掌」和「伏虎拳」。逄大有天賦極高,用三十多年的時間,溶掌法和拳式于一爐,左降龍,右伏虎,成名江湖已久。十年前如不是一件關系到丐幫存亡的大事絆了手腳,難以分身。泰山論雄,無字碑下西仙、東魔、南鬼、北僧的排名也許將會改寫。「生不逢時」的稱號便緣于此。

如果丁汝舟雙鉤在手的話,也許還有幾分勝算。然而情急之下,他又怎能有余瑕從背囊中將兵刃抽出。

三門三血案是什麼?怎與我有關?看來他們對我誤解太深!強敵當前,不容思索。電光火石間丁汝舟已是險象環生,逄大有的掌風掃得他的臉生痛。他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連退幾步已到旗桿下。逄大有乘勝追擊,讓丁汝舟左支右絀,窮于應付。

「龍騰四海」。但見逄大有這一掌石破天驚,掌風掃過,只听「 嚓」一聲,碗口粗的旗桿隨聲而斷。

丁汝舟宛如一葉輕舟,在狂風駭浪中苦苦掙扎。「玄天功」遇強愈強,他一聲長嘯,「霸王舉鼎」雙掌齊發,用盡平生之力,兩人四掌相交,膠纏到了一處。

一旁觀戰的「中平槍」陸琤早已按捺不住,短桿洗銀雙槍齊點,「白蛇吐信」勢如奔雷閃電,刺向丁汝舟。

丁汝舟情急之下,念了一個「卸」字訣。逄大有感到對方的內力得消失,一股貫性帶著他向前沖了幾步,站在對方原來的位置上。

面對強敵逄大有全神貫注,絲毫沒有察覺到陸琤背後刺來的雙槍。

千鈞一發之際,丁汝舟飛身迎向雙槍。只听他一聲悶哼,槍頭從他雙肋穿過。

陸琤愣了,逄大有愣了,在場所有的人都愣了。

上官宛如花容失色,一聲悲呼︰「汝舟!」便撲了過去。

逄大有見其舍身救自己,激動地竟說不出話來。陸琤撒開雙手,呆呆地看著丁汝舟身插雙槍,鮮血像斷了線的珍珠,順著槍桿滴到了地上。他又羞又愧,滿月復的怒火一下子竟消失的無影無蹤。

「丁大俠,你這麼做是為什麼!」逄大有半晌才幽幽道。

丁汝舟苦澀地笑了笑,說︰「我丁汝舟歷來行事光明磊落,三門近日發生的血案我實乃不知內情,望逄幫主還我一個公道!」

「丁大俠,眾目睽睽,鐵證如山,幾句話豈能敷衍了事。我雖為一幫之主,但郝大先生之仇更是激起眾怒,我一己之力,實是無法左右。還有華山、中原鏢局,也不會答應的。如果丁大俠相信我的話,暫在我丐幫堂口小住幾日,三件案子查明後,自會還丁大俠一個公道!」

逄大有言下之意,就是將丁汝舟暫時拘禁,但與方才的不擇手段,痛下殺手已大大地退讓了一步。

丁汝舟看了輕手輕腳為自己包扎傷口的上官宛如一眼,見她皎美的臉上含著幾滴淚花,在晨光下晶瑩剔透。他不由有些愧疚,十多年來,上官宛如對自己一往情深,而他卻因家室之累,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負了她的一片痴情。他看了看滿身的血污,輕輕道︰「勞煩上官樓主替我換一件干淨的衣服!」復又雙手吃力地抱起雙拳道︰「逄幫主、方掌門、陸總鏢頭,既然你們認定三件血案與我大有干系。我也心甘情願與眾位一起,把案子查個水落石出。泰山一別,我餐風露宿冒險趕至四女寺鎮,實有多年心願未了。眾所周知,我在京城為官時,得罪了權臣宦官,從此亡命天涯。九年了,我沒能夠與家人見上一面,還有我的兒子,我還不知他是什麼樣子。望眾位讓我還一個情份,稍候片刻,容我見妻小一面!」

上官宛如幾分黯然、幾分傷感、幾分關切地望著丁汝舟,重創之下他依然是那麼揮灑自如,英姿颯颯。

逄大有嘆了一口氣道︰「丁大俠有情有義,我等為之汗顏。請眾位看在我的薄面上,送丁大俠還那個情份吧!」說罷一揮手,丐幫那些乞丐齊臻臻讓出一條路來。

丁汝舟輕輕推開了上官宛如攙扶的手臂,吃力地向前走去。他感動肋間兩處傷口,牽動著每一根神經,每邁動一步,都是那樣的艱難。血早已滲透了繃帶一個勁地涌了出來,順著兩腳流進了鞋子里,浸濕了鞋根外側落在了地上,劃成了兩道長長的血線。

回家。回家!對一個亡命天涯的浪子來講,只有家才能撫平心靈的創傷,也只有家才能籍慰滿懷的疲憊。

回家。回家的等待是那樣的漫長,回家的期盼是那樣的刻骨銘心,回家的心情又是那樣的歸心似箭,然而回家的路又是那樣的艱難。

一步、二步、三步——

丁汝舟感到全身就像散了架子,幾乎連喘氣的力氣都沒了,那股深埋內心多年的激情,苦苦支撐著他一步步走了下去。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佛光寺最新章節 | 佛光寺全文閱讀 | 佛光寺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