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離又看見那個血紅的衣影時,擰緊了眉頭嗆出了憋在心口的血。
「習姑娘……」
「你叫我落月吧。」
「落月,這陣我只能再替你守半個時辰……」
「足夠。」落月沒待她說完就打斷,接過琴離手里的黑底金邊的令旗。最後的一眼,看向琴離,已經是拜月教主的她被數十萬苗疆的信民當做半神一樣的信仰,早已不能輕易出苗土。養大的蠱神不長在自己的土地上,就是要出來害人的。琴離沒有放它出來,所以被蠱毒反噬已經有些時日了。感激琴離,但已經不敢說句感謝。越是離那天任越近,越是離這些人的七情六欲越遠,不是希冀舍棄,只是無可奈何的回避。再付出一點點的真心,就會痛到似乎要撕裂……
「琴離,你快些回家,如果我能……活下來……我會再去苗疆看你……」輕不可聞的一聲嘆,伴隨著落月走入黑暗的背影,在嬌艷的紅,原來也如此輕易被吞噬。落月的背影,顯得很寂寞而又單薄。
佛前紅蓮聖火
焚盡世間狂逆
有朝一日,月兌輪回,登大寶
但那時,還會有心情麼?
「落月,你一定要走出那個宿命!就像你教我走出我的宿命一樣!」琴離難得大聲的一句話,沖著前面不曾停留一步的人。蠱苗的人,從來都追逐著長生的權利,如若不是習落月當年的一句,琴離會成為他們真正的神,一個永生的怪物。
人的七情六欲是你該享受的……永生的只能是怪物……
習落月從那麼久以前就參透了這樣的事,為什麼現在看她,卻感覺她迷茫得讓人心疼?
曾經是舉世無雙、滿目清冷讓人不敢直視的女子……
曾經月兌俗出塵的像天上的仙子……
墮落到這俗得不能再俗的命運……
正午時候,落月滿身疲倦的出陣,揉皺了一身的絳衣,眼瞼下重重的陰影。
秦靜遠遠就看著那方紅影,雖然倔強著平定腳步,但腳上系著的金鈴不悸顯示著主人心神俱疲。整座後宮已經荒蕪,只有習水殿會有人過來打掃服侍,皇家子嗣被送去了另外的行宮,大蘺的後殿已經雜草重生,就像改朝換代以後前朝的古跡。落月走在這其中,也會給人漠然的感覺。
「你受傷了?」臂上干涸的血跡,秦靜攔住落月就不讓她再走,「我馬上派人叫太醫過來。」
黑色的眼楮怔怔抬起來,才看清是別人攔住了去路,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被拉著包扎淨身換衣,落月始終像個女圭女圭一樣任人擺弄。不似她以前了然一切的樣子。「靈石放到了陣心,守陣的事你可以叫國寺的和
尚來做,用的是伏羲的古陣;死林過來的怨靈我會讓雪獸送它們回去;其余的就讓那些和尚道士替他們念經超度罷。」沒有半點起伏的說著一大堆事情,落月只在像這些對她來說無謂的事情時才顯得回復如常。
「不要說這些,你有沒有事?哪里不舒服?」習水殿還是如以前一樣富貴冰冷,白玉的精雕鳳床,金絲的帷幔從頂上垂下,落月躺在里面美麗寧靜,卻顯得融入了那般的冰冷死物。秦靜看著,坐在床沿輕聲的問著。
「我說的事,你都听明白了麼?」抬起眼對上了那雙深邃的黑眸,落月完全沒有接他話的意思。
「恩。」點頭,在秦靜答允了的時候,落月開心的笑了,像放松了一切負擔後的愜意,隨即疲倦襲來,翹著嘴角就這麼睡去。
她被吸了三魄,一魄為出陣心,一魄為死靈歸位,一魄為怨氣暫壓。人有三魂六魄共為九,習落月上世天界紅蓮,在世為人得永生壽命,得十魄九九加一佛祖願其美滿。其實都一樣,就如前所言,離那種美滿越近,離幸福越遠,落月卻還是看不到雪獸不肯告予自己的未來……
冷冰蝶的亡咒是要天漫玉池,習落月放自己七魄抵牡丹花神的怨念,七日為期限,落月可能只剩七日性命。
入黑的時候,雪獸揚著脖子站在習水殿前,頭上的殘角顯得刺眼,但一點也不減弱著雪獸的神氣,倒是平添了悲涼的氣味。琥珀色的眼楮看著落月是滿滿的寵愛溫柔,屈跪著前膝讓落月能蹭到它的脖子。
低下頭顱,白色的睫毛掃過落月的額頭,如願惹起了落月一聲怕癢的輕笑。
「雪獸,你該知道我叫你來的原由。」伸出沒受傷的手環上雪獸的脖子,落月輕輕撫過細密的白毛,「你送那些從死林逃出來的怨靈回去,有我一魄的指引,他們不敢再跑。」
雪獸垂首不語,但落月知道它一定听明白也知道要做些什麼。抽回了手藏在水袖里,落月站離了雪獸,「我要走了,東海還有事情要我去做。」
獨剩七日,落月連閉下眼楮都會覺得浪費。
「主人,」落月側身的時候,雪獸忽然間唇語策動,琥珀對上了婉黑,在落月不動生色的詢問里,雪獸盯著那雙眼楮一字一頓的說,「聖僧說,只要你起誓甘願,便可如當日所願讓秦艽忘記你們之間的所有……無牽無掛……再無糾葛……」
身形僵硬了一下,然後轉身,「知道……」微微的夜風里傳來弱不可聞的兩個字。
連落月自己都不知道想要做什麼,她只知道她要冷冰蝶從真魄到肉身都行神俱滅,那是她們兩個很久以前就有的糾葛恩怨。那麼剩余的事情,究竟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秦艽去毀平了東瀛?又為什麼要無銘去掃除了那些浪人?還有北莽的動亂、南瞻的屬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