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後，當一切都終結的時候，落月跪在佛前雙手合十請求。
——佛祖，弟子甘願遁入空門，不再受凡塵惱恨。
——以前太過執著，反倒惹了眾人不快，半生為情所困，為愛所苦，現在放下了，莫讓我惹紅塵。
——紅塵浮世，諸多痴迷貪戀。日日隱去，夜夜神傷。塵世的一番劫難，我已走過。
已經是夠了麼，永生的壽辰，就該是平靜如溪水，秦艽那樣炙熱的愛，要不起，也不敢去要。傷得兩人，終究願放手自在。夜夜日日的請求，落月忘了時間，跪到麻木，背上的紅蓮火鮮艷異常，她是佛祖所有弟子中頓悟最高的一個。但為何，任由佛前的聖座開出的純淨之花嬌艷出塵，佛祖卻始終不肯看苦跪于前的人。
——走過？你可曾走出。
普渡眾生的佛祖這麼一句後，就緘默無語。
落月到最後才參悟她其實從開始就明白的道理。
丞相的國喪絲毫沒有彰顯他早已判國的死罪，風光大葬，皇帝親筆的悼文給這位位及人臣的人完美的句點。
十三歲進士，弱冠狀元，皇太縛，位及丞相……封妻蔭子，光宗耀祖。已經夠了，這樣的話句被載入青史，他將永遠得到世人景仰。
「皇上，紅妃呢？」舉國服喪時，落月仍是一習的紅衣，別人連眼神都不敢表露出疑惑或者鄙夷。
從頭到尾，都只有那些老百姓是些裝飾，裝飾著別人的豐功偉績。改朝換代也好，金戈鐵馬也好，那些百姓只是想安安分分少惹一絲血腥于己。
「她早就死了，難產。」似乎說再平常不過的事，天壇上的皇帝看著立在旁邊的女子，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盛華的天壇下，是匍匐的朝廷百官，縞素千里，臣服著大蘺國君的愛惜良才。可惜他們的君王其實並不如他們想的那樣聖賢明德，只是一個被命運束縛的普通人。
「一點都不難過麼？」看著秦靜沒有一絲溫度的側臉，落月問得也沒有絲毫的色彩。一個女人把全部都奉獻給她的愛人，只希望能得到一點點施舍的愛情時，那是最可憐而又，最不值得同情的。女子，本不該所有的一切壓注在虛無縹緲的情愛上。有情有愛，這樣的故事太少太少。
「她留下的孩子，很可愛。」答非所問，秦靜的心思越來越讓人看不懂。
在習落月從死林出來的短短五個年頭，充斥著太多的傳言。當她以後被別人說起的時候，別人還會加上一條，貴為皇妃，大蘺第五十二代國君秦靜為她廢除整個後宮……
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集一身。但落月沒有要那樣的寵膩，秦靜卻給了那樣的唯一。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天壇
的祭奠已經過去，回了宮的時候已經入黑，寂靜踏在了無人聲的後宮院落，落月皺著眉頭看著走在旁邊的人，終于不忍這樣的表情，舒展了愁眉，只是輕聲問著。
「女人太多，吵死了。」一群一心只想爭寵的妃子，應該會沒有心思皇帝有這樣的所覺。靜如處子，動如月兌兔，皇上若嫌吵，只消一句，就會什麼聲都沒了。
「秦靜，你知道槐麼？沒吃過糖的時候，以為槐就是糖，吃了那麼久，從骨子里以為那就是糖。別人不願傷也不敢傷，只是任由我們做著自己的痴夢。」不再移步，面對著看著皇上，周圍的燈火因為沒有人煙而顯得脆弱而低沉，黑壓壓的只感覺全部都是黑暗，
「秦艽脾氣一點都不好，他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就打了我，對周圍的人也很凶，一生氣來就是紅了眼的殺戮，我和他在一起也是劫數如此……
但我相信他，想對他好。他也只想把我寵在心里護在懷里。那麼樣的才寵膩原來會讓天都紅了眼。
有一天，我忽然發現，我帶給他的不過是無盡的苦難，屠城，斬丞相，伐東瀛，他民心盡失卻從不肯跟我提。我甚至……會像很久以前一樣殺了他。
我所有的全部，都只為破劫，無可選擇，我用我所有的一切來解一個和我毫無關系的天數……
當我終于知道不要逃避的時候，我情願他忘了我，再輪回的時候開始他自己的故事。那不是糖的味道，我一直吃的是槐。
而你，何嘗不是？收服南瞻，擴張領土，大蘺從沒有這樣的強盛，但你從來都知道冰妃的用意，也知道丞相的心思，虞天候的桀驁，鎮遠將軍的兵權，算計了那麼久才布好一個局，到頭來，目的達到的時候，那麼你快樂麼？
原來我們，都是沒有吃過糖的孩子……」
美麗的笑，綻放在寂靜的夜。落月原來恨他，很恨，在自己最幸福最快樂的時候是他一手毀了這一切。只肯為愛人展露的一切，全都在他身下恥辱的綻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下定決心的恨絲絲縷縷的消散，是他難得的溫柔，還是他眼底的寂寞？
很久很久，他不再強迫于自己，不再讓自己屈辱。甚至到現在……
「我可以抱抱你麼？」連一個擁抱都要請求，听完落月的話，很久了，淡色的唇才輕輕說出那句話。
微微的怔諤，落月笑彎了腰，好不容易直起了身，從秦靜手上抱回一直由他拿著的血琴，「不可以哦，秦艽知道會生氣的。」
又是一笑，轉身的時候看到他修長的手指微微的戰栗，俊秀的面孔襯在黑夜里也是明顯的蒼白，為什麼，為什麼你看都不再看我一眼？
不為什麼，我虧負秦艽太多，不願再被他以外的人抱，怎麼還忍心讓他傷心？
沒有說出來的問，都心知肚名著答案．
如花美眷，也敵不過似水流年．女子不要做衣裳，被人穿了又穿，換了又換，情願是他手心的一滴水，落月的輪回只在秦艽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