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一語悲訴,化所有所謂的天命所謂的混沌譫明于可笑的幻影,這世間,根本沒有神,也沒有佛,有的只是生生不滅依天而行的執念,有這和閻羅地獄無一差別,酷烈混亂的一樣的人間才有這麼多的鬼怪。這神鬼,跟本就是人心魔作祟,而亂世,也就從這里開始。
佛渡不了這樣的塵世。登大寶,月兌輪回,參不透的何止習落月一人?
「罷,我不與你辨,你給我好生呆著。」話音剛落,低頭轉動了一粒佛珠,輕輕的送了一句符法。
只覺得腳下一沉,落月跌到在一樹的桃花下,精巧縴細的金鈴此刻象鐵鏈一樣的鎖著她,恨不能,罷不與,抬頭瞠著一雙桃花眼盯著。從來都只是柔弱的女子,奈何不了這般強大的法力。
「別違抗我。」老者的語調還是溫和如懇求,卻有不容許違抗的威嚴。
佛因何而生,魔因何而滅?魔生而佛起,亭前花落,緣起緣滅,檀紅的佛珠已被磨損得褪色。雙手合十,諸多的心魔雜念,唯有習落月注定的這一劫,讓灰袍芒鞋的僧人痛不下心。從五百年前就注定的天劫,五百年後依舊讓人不知所措,習落月所有命定了的都是改變不了的,與虞天候的愛,只怕要待以後在續,只是這以後卻可能是萬年的天地輪回。
天、佛、菩薩、阿修羅、羅煞、人、鬼、畜生、煉獄。前三道是聖道,後六道就是俗稱的六道輪回。習落月的輪回不在六道之內。也不在聖道之內……
滿樹的桃花怒放如雪,美不勝收的襯著樹下無雙的女子。雨,自那刻起,就沒停過,整整三天,越下越大,班駁著一數的桃花,落月也是渾身濕冷。腳踝上的金鈴還是栓著她,叫她承受天上苦雨,人間悲愴,終究無動于衷……
一連三天在樹下,不吃不喝,落月卻是呆滯的不願去想。已經沒有時間去等待,只謀一見只謀一見,她的秦艽,她曾經親口允諾過不是悲劇,她曾經以為來日方長終有重聚,如今到了現在,發現一切是如何的飄渺不知,只謀一見……
「習落月,你可知道為何下了三天的雨。」第三天的時候,老者抱著琴出現在回廊下,問著桃花樹下濕冷憔悴的落月,「因為虞天候找不到你,三日之中,屠城三座。」信手撩撥,琴聲若即若離,灰色僧袍幾近垂地,屠城這兩個字,他說得煞是好听。
抬起迷離的眼,落月隔著雨幕看見回廊下還躺著一個人,只一瞬,桃花眼不再混沌無生,而是流光溢彩,舉目升華。
那愛怨嗔痴雖隔了許久,還是那樣刻骨銘心,是後悔?是痛苦?還是輪回百轉的無怨無悔?
是他傲氣天成的桀驁,還是他骨子里的溫柔?——千種允諾,萬般寂寞,循回往復,輪回皆自苦,輪回的苦有誰知道?在十丈軟紅中沉迷,不知進退。真的不願放開,落月是沒有輪回的,想在這塵世多久就多久,但這世上如果沒有秦艽——那為什麼還要活著?還有什麼值得活著?落月隔著雨幕看回廊下面的人,似乎隔得很遠。
「不錯,是你日思夜想的虞天候。」老者撫琴依舊,事不關己,何需擾了心湖?
看了眼回廊下的灰色僧袍,知道他不會解了金鈴的咒,落月不管那麼多,抓起旁邊的石頭就往左腳上砸,足環沒有一點損壞,血肉卻已經
模糊,雨依舊還在下,陰霾了天地,天水落下來,迷茫了落月的雙眼,不管不顧,順手抹了眼角一心一意只想破了這栓著自己的鐵鏈,金鈴奈何不了,那麼就廢了自己一條腿,然後爬過去看虞天候。
「習落月,到現在你還不懂麼,你不象人,輪回一世從頭來過,你放縱自己的性情,受苦的是你自己。」琴聲繚繞,混著滴答的雨聲,天衣無縫的和諧,回廊下的老者抬眼看著桃花樹下倔強的女子,明明是柔弱的,卻這麼樣的堅韌,微微的一聲嘆,瞬息湮滅在斗大的雨聲中。
——輪回苦,輪回一經萬事空,待從頭,一腔愛,一身恨,一縷清風一絲魂。半生情緣,半生糾葛,習落月給秦艽的一輩子,曾經刻骨銘心,曾經海誓山盟,奈何橋一過,他秦艽自有他的輪回轉世,有關習落月的點點滴滴都會在那碗夢婆湯中被抹得干干淨淨。
——輪回苦,是非難解虛無痕,煙雨謠,幾重幕,幾株桃,幾層遠巒幾聲鐘。上天給了習落月極天的壽辰,卻沒有給她極天的無情,永生的東西是不應有情不應有恨的,多生了情瘴,貪戀著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終究白辛苦了一場,上天為了讓她明白這個道理,也不知道花去了多少的歲月。
仰起了頭,任由滂沱的大雨砸下來,落月覺得自己的生命就是玩笑一場,冰冷淒絕,對著漫天的雨幕忽然綻放了極美的笑顏,輪回百轉,千秋萬事,只是這麼一場通天徹地的玩笑!
雨越下越大,上天仿佛傾瀉了玉池,零落了一地的花瓣,也碾碎了落月絕美的笑顏。半緣修道半緣君,和秦艽的緣分只是盡了,罷罷罷,了無生趣的永生里終究有著這麼一場愛戀,也不枉後面絕望的苦楚。天下只因吾愛,世間唯有君知,只求你萬水千山記得曾經有雙桃花眼只為你一人顧盼生情。
「看來你想清楚了。」隔著雨幕,看著習落月仰天笑顏,老者的心情忽然說不出的空寞。又是一個悲劇,已經不記得活了多久了,習落月現在參悟的,老者很久以前就明白了,從此以後,再沒有一人能讓他心出憐憫,只是對習落月和秦艽,他們的愛,太過淒絕。原來自己一直不希望他們是悲劇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