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芊絡已經覺察出銘冉有些不對勁，可是又說不出哪不對勁。
自從奇嵐來過那次，銘冉就像已經失去了了求生的意志，終日躺在床上不說一句話，也不再配合醫生治療，幾次把護士罵走，甚至大罵著讓芊絡離開——原來定好的治療方案也不得不推後進行。
剛剛銘冉又把芊絡買來的飯推到地上，芊絡怔怔的站在她面前。
手機忽然響了。
「芊絡。」江傲言的聲音傳過來，那麼虛弱，像是來自一個遙遠的世界。
「你怎麼了，傲言？」芊絡又擔心起來。
「芊絡，憶柔走了，去找晴晴了——」江傲言壓著自己的悲傷，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
「走了？」芊絡吃驚了，胸口堵堵的難過起來，憶柔死了！憶柔，這個可憐的女人，已經離開了這個讓她痛苦發瘋的世界。
江傲言沒說話，長長的嘆息聲重重的撞進芊絡的心里。
芊絡揉揉發酸的鼻子，低聲說︰「你也不要太難過，她一直在為自己失手推到了晴晴而贖罪，癲狂地生活在迷亂的世界，終日不能看見陽光，她承受的痛苦是我們不能想象的。離開，是她的解月兌。」
「是的——我今天出去聯系療養院，我們本打算讓她去那里，然後賣掉宅子——她一定是不願意這樣，她不願意離開，她放火燒了宅子，她連尸體也沒讓我們找到！」
「放火？房子被燒了？那你現在在哪里？你還好嗎？」芊絡著急起來。
「我沒事，芊絡，我在棉紡樓，我在陪著晴晴，告訴她憶柔姨姨去找她了——」
「你等著，我就去找你！」芊絡急忙放下手機，卻發現銘冉一直在直勾勾的瞪著她。
「銘冉，我——」芊絡吃力的彎下腰，把扣在地上的飯盒撿起來，「憶柔去世了，我去看看傲言——」
「去吧——」銘冉沒有絲毫的遲疑，痛快地說，發現芊絡在猶疑的看著她，臉上的肌肉竟然扭動了一下，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你去吧，不用擔心我，我很好，不會有事的。」
「哦！我讓欣然來給你送飯，你等著我。」芊絡說著，拿起自己的包，匆匆走了出去。
憶柔真的很美。秀麗的臉上再也沒有讓人可怖的疤痕，眉若新月彎彎，雙眸沒有一絲的迷茫與狂亂，盈盈透著清澈的波光，紅紅的小嘴緊緊地抿著，她把她的心事都帶走了。
芊絡出神的望著墓碑上的照片，真心為憶柔祈禱著。
江傲言仰面嘆息一聲︰「她終于可以和晴晴在一起了！這下邊，不是她，只是一個女圭女圭！林伯剛剛買來的，她還沒見到過，不過她不需要了，晴晴等著她呢——」
「她們都會變成天使，美麗的天使，她們那麼可愛，那麼善良，是上蒼不願意她們再在人是受苦了，就招她們回去了，她們都是從那里來的——天堂里。」芊絡也看著澄澈的藍天自語著，她第一次看到這天，是如此的空明，如同湖水，閃著碧藍的光。
奇嵐扶著林嫂走過來。
「我和媽媽，過來看看。」奇嵐竟然慘然一笑。
林嫂面無表情的盯著芊絡和江傲言。
「芊絡，我們走吧。」江傲言過來拉住芊絡的手。
「傲言，你還是決定和她在一起嗎？」奇嵐的眼中閃出冰冷的光，聲音干澀刺耳。
「是的，無論生死
，我也會和芊絡在一起。」江傲言的語氣沒有一絲猶豫。
「我想，你會後悔的！」奇嵐齒縫中蹦出這幾個字，然後扶著林嫂轉過身，又迅速離開，很快超越了芊絡和江傲言。
可是沒有走幾步，林嫂忽然尖叫一聲，母女又站住了。
面貌猙獰的銘冉帶著人的慘笑站在兩個人面前。
「王南！奇嵐！王奇嵐，我終于找到你了！」銘冉沙啞的嗓音帶著刺骨的寒意。
無論何時都能沉穩鎮定的奇嵐也驚懼︰「你找我做什麼？」
「問點事情。」銘冉繼續慘笑。
「什麼事？」
「誰把我的照片交給何麗梅，誰去給她煽風點火，誰給何麗梅送的硫酸！」銘冉的聲音帶著陣陣陰冷的風。
「呵呵呵！」奇嵐忽然笑起來，「你還是知道了！是我，怎麼了！你太貪心，你拆散別人的家庭不算，你還搞來野種糊弄劉星偉，而且，你竟然伙同劉星偉趁火打劫，私自轉移‘天元’的大部分資金，兩百萬啊！這一切是你罪有應得！」
「哈哈哈！」銘冉的笑聲在風中抖動著，熱淚卻在坑窪斑駁的臉上崎嶇蜿蜒著，「芊絡，你听到了嗎。都是她，都是這個女人，她欺騙我，一步步引我走上不歸路。她讓我幫她弄到劉星偉的簽字，偷走了貨物，她放火燒了廠房，她暗示我們可以調走那兩百萬，她說只要除掉你，那兩百萬就當是酬勞，是我安排人去撞你啊，卻不想誤撞了江傲言，前幾天她還找到我，再次許諾，只要我想辦法把你弄死，她不僅把那兩百萬給我，還安排我去韓國整容——芊絡，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卻一次又一次害你，都是這個惡毒的女人，都是她！」
「銘冉——」芊絡已經被剛才的話震暈了。
「王奇嵐，你怎麼可以這麼狠！」江傲言緊走兩步，站在奇嵐母女面前，大聲喊著。
「都是你逼我的！我只是想彌補我的過失，你連機會也不給我！」奇嵐也尖聲高叫起來，「是你們不給我機會，反而過來指責我，怨我！我能怎樣？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把‘天元’原封不動的還給你，你卻寧肯身無分文的和葉芊絡走！我的付出，你一點也不在意！是你把我逼成這樣的！自始至終我都是為了你！」
江傲言高高舉起的手忽然慢慢垂下了，眼中滿是不解，滿是怨恨︰「你錯了，你錯了——」
「不，我沒錯！」奇嵐大聲駁斥他，「我只是愛你，無論為你做什麼，我都願意，只要你不拒絕我，我做什麼都不後悔！」說完，甩開江傲言，扶著林嫂繼續向前走去。
江傲言楞楞的站在原地。
銘冉冷笑一聲，慢慢走到芊絡面前，緊緊抱了抱芊絡，然後在她耳側低聲說︰「芊絡，我對不起你，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卻屢次三番的加害你，你別恨我。我要報仇了，我要和這個女人同歸于盡，我不會讓她在加害你了！」
低語之後，銘冉放開芊絡，迅速向來路退回去。
「銘冉，你去哪？你要做什麼？」芊絡猛然醒悟，大聲喊著追過去。
銘冉已經跳上停在附近的車里，飛快發動，狠狠的向奇嵐沖了過來。
奇嵐猛然推開身邊的林嫂，慌忙向面前的幾棵樹跑去。
江傲言和芊絡都尖叫起來。
銘冉的車狠狠轉到樹上，銘冉調轉車頭，繼續向著倉皇逃命的奇嵐奔去。
芊絡忽然沖了過來，江傲言聲嘶力竭的大喊著︰「芊絡，不要——」
已經晚了，芊絡拼命把奇嵐推到一座墓碑後面，然後轉過頭來。
銘冉尖叫著剎車，可是已經晚了，芊絡從她面前迅速的飛了出去，然後重重落在地上，落在江傲言身邊的草地上。
江傲言哭喊著撲過來，趴在芊絡身邊︰「芊絡，芊絡！」
血泊中，芊絡慢慢睜開眼，氣若游絲︰「告訴她們，不要在——爭斗了——也許，這是最好的——結局，我不會——被火——燒死了——我要飛了——天上——」
「不要，芊絡，不要！」江傲言抱過她的頭，抹掉她嘴角的的血，大喊著，「芊絡，堅持住，沒事的，沒事的！」
芊絡的嘴角慢慢揚起一絲笑容︰「幫我照顧媽媽，她的身體還沒恢復——還有孩子，如果——他還活著，照顧他，他是你的——孩子——」
滿是鮮血的手伸向江傲言緊緊皺著的眉頭︰「不要——皺眉——別——難——過——」忽然僵硬的垂下去。
已經跌倒的奇嵐楞在那里，又忽然迅速爬起來，飛快地跑向芊絡。
「快叫救護車！」江傲言對著她狂喊。
奇嵐猛然醒悟一般，掏出手機撥打電話。
銘冉撞開車門滾落下來，又慌忙爬起來，怔怔地站著，看著醫生們抬起芊絡時灑下淋淋的鮮血，忽然對著天大笑狂吼起來。
天！血紅的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