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忠義病危了,他的老婆給我們打電話,說他想在臨走前見哥哥和我一面。
阿菊也跑來勸說,雖然他以前做錯了很多事,雖然他不配做我們的爸爸,可畢竟是他養大了哥哥,還千方百計地讓他念完了大學,不管到什麼時候,從血統來說他都是我們的親生父親。
在醫院的高級病房里,我和哥哥見到了他。幾個月的光景,他已經完全變了模樣。病床上的宋忠義骨瘦如柴,眼窩深陷,整個人已經不能動彈了,只有那一雙無神的眼珠子還可以緩慢地轉動。
除了醫院的護理,只有他的老婆守護著他,因為守著他就等于守著一筆巨大的財富。
宋忠義得的是肝癌,他本來早就應該能夠發現,如果治療得早的話他應該還可以多活幾年甚至更長些,因為他有花不完的錢,用他掙來的這些錢來買自己的命不是沒有可能的。
他的老婆說這一年多時間他的心情很不好,常常夜里失眠。光明出事後他更是焦慮不安,飯量也減少了許多。她曾多次讓他去醫院檢查他就是不肯。
自從知道我是他的親生女兒後,這半年來,他好象變了一個人,精神也明顯頹廢不堪。好多次夢中驚醒,他嘴里喊著娘的名字。難道他是在向娘懺悔嗎,他是想在娘的面前贖罪嗎?還是他自己在接受道德的責備和良心的懲罰!
這些年來他拼命掙錢,也確實掙了好多好多錢,可是他得到的遠遠沒有失去的多,他失去的是做人最基本的尊嚴和良知,是人間最珍貴的真愛與親情,而這些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的呀!
當我和哥哥一個個離開佳佳公司,離開他的親人範圍的時候,他已經無心再去經營讓他暴富的公司,掙那麼多錢又有什麼用呢?
是金錢的誘惑讓他拋棄了他的真愛,是金錢讓他縱容了宋光輝的犯罪,同樣也是金錢使他丟掉了自己的親情,在罪惡的金錢面前,他輸掉了尊嚴輸掉了人性,也永遠輸掉了做一個丈夫和父親的資格!
在他被確診為肝癌晚期,知道自己已經時日不多的時候,他居然沒有絲毫恐懼,他的生命已經沒有繼續存在下去的價值,他只是個被自己親手遺棄的人。
看他老婆的樣子不是太傷心,倒是有些可憐,她的親生兒子坐了牢,現在丈夫又要走了,她是在眼巴巴地等著分他的財產,當然還有她的兒子那份。
宋忠義把我們叫來確實是要分配家產的,他已經氣若游絲,再晚可能就來不及了。
我和哥哥來到不久,佳佳公司的常聘律師也來了,他是來宣布宋家財產的分配情況的,原來宋忠義在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之前就已經把這些事提前安排好了。
按照他委托的律師事務所核查,目前宋家的資產有兩億多,其中房產和現金一億多,佳佳公司價值一個億。他把這些財產分了四份,他的老婆和宋光輝各一份,哥哥和我各一份。
因為考慮到他死後他的老婆沒有人照管,他把房子和4500萬現金給了那位可憐的女人,另外的5000萬現金由她代宋光輝保管,以後宋光輝出獄了由宋光輝奉養她。
我和哥哥得到了佳佳公司的全部資產,另外還有2000萬元現金,他為我們考慮得很周到,這筆錢是讓我和哥哥用來啟動公司生產用的,他希望我和哥哥繼續把公司做起來。
律師宣布完後讓我們在上面簽了字,他的老婆看樣子很感激,因為這樣的分配方式已經對她和宋光輝夠照顧了,就是他們娘倆什麼也不做,這些錢他們幾輩子也花不完了。
律師走後不久他就不行了,在他就要斷氣的最後一刻,他仍瞪著一雙無神的眼楮望著我和哥哥,我知道他是在等我喊他一聲爸爸。
在這種時候,就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應該放下心中的仇恨,仇恨一個將要死去的人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無論以前他曾經做錯了什麼,現在我的眼前只是一個垂危的老人。
他的眼楮一動不動地望著我,眼神中充滿愧疚充滿乞憐,他在等,等我喊出那個他早就想听到的稱呼。
我的心已經軟了下來,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我的心里已經在喊他爸爸了,可是嘴上卻叫不出聲來。
他終于沒有等上那兩個字,疲憊而失望地永遠閉上了眼楮。我明明看到,他干枯的眼角留下兩顆渾濁的淚滴。
從那時我才知道,傷心的人即使在死的時候也會流淚,那淚水是為他活著的時候而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