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從祈風的房間出來的時候，天已然全黑了。我浮著步子回到自己的屋子，毫無意外地看到雲逸坐在凳子上等著我。我只是虛弱地對他笑了一笑，就躺到床上，半天才冒出一句話︰「雲逸，你可以幫我逃離玉人樓麼？」
借著微微的火光，我看到雲逸眼中的不明情緒一閃而過，隨後魅惑一笑︰「下月月末，我們回大漠。」
听了他的回話，我的心里就更冷了，將被子狠狠地擁到懷里，擋擋心口的冷意。
「元稹明天約你到梅園的合歡樹，似乎是有事要對你說。」雲逸走到床邊，將一張紙條放在我的跟前。我細細看看果然是元稹的筆跡，將紙條壓在自己的枕頭下，微微合上眼楮……
「去了哪里，怎麼這麼晚才回來？」雲逸不知何時月兌了鞋襪，欺身過來，暖熱的氣息在我的耳邊不願離開。
「雲少爺不是本事很大麼，這些還需要問？」我的氣並沒有消，我也知道不該如此的口氣，但是心里泛著酸，總是要冒泡出來的。
「看來即使遇到了那麼多的事兒，悠然還是沒有學乖啊……」雲逸並沒有睡下，單手支著身子，另一只手看似溫柔地理理我耳邊的碎發，那手指涼得很直達我的心底。
「雲逸，你到底有什麼話就好好說。別陰陽怪氣的，我這個人笨，我听不懂！」我不知道是不是在祈風那里得到了什麼天大的勇氣，竟然不要命得也起身了，瞪著他湛藍的眼楮，嘴上說著以前不論如何都不敢說的話。或許我已經是什麼都不怕了吧，所以我也肆無忌憚了？
「你竟然在生氣？」雲逸也是被我的態度激怒了，一手使勁兒拉我的胳膊，那發涼的手讓我身子不覺一抖。
「……」我不說話，只是死死地瞪著他，用這樣的方式表達我的憤怒。
「你瞪著我做什麼？你還敢瞪我？」雲逸手上的勁兒顯然是加大了，我的氣就更大了，氣急了竟然輕笑了一聲︰我這是在做什麼？我是在因為祈風的事兒遷怒雲逸麼？他有什麼讓我可以遷怒的？
「你還笑？說話！」不知道為什麼即使雲逸這樣的威脅，我也感覺不到以前他給我帶來的那樣的恐懼了。莫不是我真的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在意的了麼？盡管他的手勁兒一直在加大，我竟然沒有開始那樣不爽了，看到他越來越生氣的樣子，我倒是氣消了不少（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見我沒有說話，雲逸的手拽得更緊了，緊到足夠讓我尖叫了︰雲逸，你丫的只會欺負女的麼？
「雲少爺想听什麼，秀兒給你講就好了，用不著使用暴力吧？」為了自己的胳膊，最後我還是開口道。
「說！」雲逸倒是明朗地開口了，說完就是一個松手，我就跌落在床上，我揉著自己被他拽得快要月兌臼的胳膊，心里默默罵著︰雲逸，你丫的變態！像你這樣的人才一定會找到一個同樣人才的巫女將你治得服服帖帖的。
「下午的時候，然兒過來找我。我們聊了很久，後來我跟著然兒和李廉去了別園。大家都好久不見，就呆了久了會兒……」
「編，你再接著編！」雲逸毫不留情地戳穿我的謊話，眼神里還帶著輕蔑。
「反正事實就是這樣，你愛信不信。」我冷冷一笑，側著身子窩回自己的被子里。
「悠然，你別想糊弄我。去了別園敘舊，你會眼楮紅腫成這副德行，你會看起來這麼虛弱？」雲逸一把提起我的身子，逼著我面對他。
「雲逸，你丫的沒有事兒，就滾回你的大漠去。別有事沒事就管我，你算是個什麼東西？我們有一毛錢的關系？」我嘴里說著那樣的話，手也沒有閑著。除卻被他鉗制的左手，我的右手一個抬手就朝他的臉上甩去……但是被雲逸眼明手快地握住，我就死死看著他。說起來，我對雲逸還是很恨的。是他的出現將我所有的一切都打亂了。我的朋友，我的青梅竹馬，我的生活軌跡，都亂了，他憑什麼？我剛剛從祈風那里得到那樣的答案，你憑什麼來質問我？你又算老幾？
「你想打我？」雲逸的眼里竟然有懷疑，握著我的手這時候也灼熱得嚇人。
「哼……」我遏制不住地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最後吸溜了一下鼻子，扭過頭任他的眼神如箭般朝我射來，慢慢開口，「我不僅僅是想打你，不過是因為我沒有什麼硬質的首飾，不然……」我停頓一下，用自己冰冷冷的手指劃過他的脖頸，開口道︰「這里會見血的……」
「放肆！」雲逸的臉色很是難看，抓著我的手，眼楮里似乎都充了血。
「放肆？你是不是下面要說‘來人將這個瘋女人給我拉下去’？還真的是很搞笑……」我抑制不住地大笑幾聲，甚至連眼淚都被我逼了出來。
「季悠然！你別以為我真的不敢動你，也別逼我……」雲逸的俊臉這時候看著有點扭曲，冷色調的藍眼楮透露著讓人緊張的危險。
「你當然敢動我，你雲逸雲公子什麼事兒不敢做？別說是幾個後樓的小丫頭，即使是長安城的世家你是有幾家怕的，嗯？」我笑著拿起他的手，剛剛說完，就將他的手停在我的臉頰邊，強壓著口腔里那股惡心，「秀兒說了那樣大逆不道的話，雲公子是不是該有什麼表示？」
「……」事實上，我和雲逸比力氣的結果是很顯然的。我拿著他的手，但是他的手完全不听我的使喚，反而他的一個使勁兒將我拉到了他的懷里，只是靜靜環著我，卻沒有什麼話說出口。
「雲公子還真的是很有意思，你就不怕我一個刺刀捅了你，就像當時碧兒那樣……」我用自己的拳頭狠狠地捶著他的背，說著狂妄的話。
「你如果真的可以捅了我，就不會成了這樣了……」雲逸像是輕笑了一聲，完全無視我的拳頭給他帶來的傷害。
「……」雲逸並不知道他的輕笑在我听來是如何諷刺，我將自己的左耳上的點珠耳環取了下來，用它尖尖的頭狠狠地刺入雲逸的後背，毫不意外地听到他的一聲悶悶的咒罵，在他的耳邊吐氣，「可是很舒服？」
「季悠然，你是瘋了麼？！」雲逸一把推開我的身子，我的耳環還在他的後背上搖搖欲墜，他反手將耳環取出，重重丟在地上，眼楮里似要冒出火來。
「我是瘋了，我是被你們給整瘋了！我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我承受不了你們的亂七八糟的陰謀陽謀，請你們有多遠滾多遠，成麼？」說著，身子緩緩地落在床上，雙手捂著臉龐︰我就不知道了。我到底是何德何能，可以讓你將那麼多的心力留給我，還是我就是缺心眼，所以才總是受傷？
「……」雲逸這次沒有說什麼，只是拿開我的手，將我平放在床上，把被子給我蓋上，自己也鑽到被子里，背對著我，我看不到表情，「天不早了，早點睡吧。」
我蜷縮著身子，心里一陣陣涼意。
有人說「一個人只有一個心髒，卻有兩個心房。一個住著快樂，一個住著悲傷。不要笑得太大聲，不然會吵醒旁邊的悲傷」，我想也許我就是這樣一種人︰雖然笑的聲音不是特別大，但是旁邊的悲傷過于敏感，所以它一直醒著，從來沒有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