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兒，那我先回去了……」元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讀書人。從科舉的「開放性、競爭性和嚴密性」談到現在的國家的機構設置，中間都不帶停頓的，也算是對我進行掃盲教育了，這不是一直到了酉時，天色微微變暗，他才想起來要走了，我自然是十分愉快的，將他送到門外……
「你自己回去小心點，慢走……」我的話停留在這兒︰怎麼會有梅花在這里？莫不是祈風還是雲逸？
「嗯，你要早點休息。好好在後樓呆著，什麼事兒都別亂想了，嗯？」元稹對我一笑，那樣的笑即使在暗黃的夕陽光芒下都毫不遜色，掃蕩著我的陰霾……
「知道，你也早點休息，我還指望著你呢。」我也是一笑︰既然所有的事兒都已經成為定局，我也沒有什麼可以說，可以想的了。既然碧兒以自己的死讓我離開祈風，讓我怨恨雲逸，那麼我就躲得遠遠的，讓你們都見不到我，那樣誰都會好過了吧？而這件事，我竟然最後只能拜托元稹，真的是命運難測……我看到他抑制著的笑臉，頓時感覺很是親切，都不怎麼在乎冷風的狂躁了……
「真的指望著我呢？」與祈風的冷清和雲逸的邪魅相比，元稹的聲音很是柔和，帶著碎碎的溫暖，突然雙手搓搓手，靈動的雙眼轉來轉去，貌似詢問地問，「你指望的人都快要凍死了，你都不會給他添件衣服麼？」
「你穿這麼厚還嫌冷，你到底是不是在長安呆過的人啊？」長安的冬天才是又冷又干的，彰德府倒是好多了，你還好意思向我討衣服？我盡管嘴上是在抱怨，但是還是進了屋子里給他找了一件米黃撒花斗篷遞給他，「吶，別說的我那麼不近人情的，好像我怎麼你了似的……」
「這才對嘛。」元稹孩子似的，因為我的斗篷小就將我的斗篷貼著衣服披著，自己的素錦織瓖銀絲邊紋月白色披風外套著，開心地說，「就是這個斗篷上的小碎花太女氣了，不過蓋上了就不顯了……」
「行了你，快點走吧，不用回去了麼？」我推他朝門外走，自己就準備關門，結果他的臉就又湊上來了，白白的哈氣讓他的臉顯得有點朦朧，貌似做了一會兒思考，我愣愣地看著臉就在門縫的他……
「我好好想想啊，不然我就不回去了吧？今天就在你這兒……」他的廢話還沒有說完，我的門就「啪」的一聲關上了，結果他就在外邊抱怨，「喂，季秀。你是不知道什麼叫做‘玩笑’麼？誒呀，我的鼻子，我挺挺的鼻子都被夾著了，你還真的是很沒有良心的家伙。爺我安慰了你半天，連一個玩笑都開不得了，你還真的是用完即棄啊，過河拆橋都不帶你這樣的，沒良心的家伙……」
「……」我沒有回答，身子靠在門上，郁悶了好幾天，竟然這刻痴痴地淡淡笑了︰活該！
我听著元稹的聲音漸漸消失，但是身子還是沒有離開。他一走，我自己朝回走，獨自坐在凳子上，倒上一杯君山銀針茶，細細地品著，想著以前的日子︰那明明就是不久前的事情，現在想起來卻恍如隔世般遙遠……
「砰砰砰……」的敲門聲從門外傳過來，我正在沉思的情緒被突然打斷，捂捂小心肝，將茶杯放下︰元稹，你最好是有什麼事兒，不然我一定要讓你賠償我的精神損失！
我氣沖沖地開門，不看人就是一句很是沖人的話︰「你倒底是又怎麼了，還要我把夏日的裙子……」我邊說邊抬眼看，結果……是祈風？
「看來你是把我當做‘某人’了？」祈風的臉色不是很好，面帶著憔悴。
「外邊太冷，有什麼事兒進來說吧。」我將門大大得打開，側身讓他進來。
「嗯。」祈風薄唇緊抿，進來坐在凳子上，看著我在桌上的茶，眼中有絲亮色，但是迅速就消失了，單手拿起茶杯，準備喝……
「呃，給你……」我將桌上的另一只杯子遞給他，只是因為他拿到的那只是我用過的，而且他有潔癖……
「我來就是要告訴你，今年的上元節，大家因為最近的事兒都不怎麼想過。所以就不出去了……」祈風並沒有喝茶，只是眼楮都沒有看我，陳述完這件事就起身準備走。
「你……你難道沒有告訴他們碧兒的事兒？」我問道︰如果他說了，祈然他們怎麼可能想要和我過上元節？
「那麼你覺得呢？」祈風的步子沒有停下，眼看就要到門口了，也沒有扭頭來看我……
「祈風……」我叫他，而他的步子的確是停下來了，我鼓足勇氣，「祈風，你相信我麼？」
「……」祈風沒有說話，亦沒有走開。我就直直地向他走過去，按住不斷加快心跳的心口，走到他的眼前，盯著他的眼楮看。
「然兒的事兒，我只是被動的，你知道的，是吧？」我從頭開始說，「那時候，我並不知道那是雞母石，而且是然兒她向我討的。我都不知道的……」
「……」祈風什麼話都不說，只是緊緊閉著眼楮，我感到他的眼角有絲絲的淚光。
「我真的是很笨啊，這些事兒你怎麼會不知道……那就是這件事了，關于碧兒的事兒。你一定是誤會我了，我只要和你說說你就明白了。那天她把我約到梅園，說是有活動，我就去了……」我慌忙解釋著，慌著慌著就亂了，亂著亂著淚就下來了。而祈風似乎什麼話都沒有听進去，開始向外走，我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嘴里說著亂七八糟、毫無邏輯的話……
「季秀，你怎麼就是不會想想自己的任性妄為會給別人帶來什麼？而且現在還在這里推卸責任？」祈風終于扭頭過來，可是嘴里的話卻是讓人那樣心涼……
「祈風，你叫我‘季秀’？你不相信我？」我的聲音沙啞難听，感到喉嚨里有絲絲的血腥氣息︰祈風，我一直在想著，如果哪一天這個世界真的只剩下一個人，可以無條件地相信我了，我就幻想著那個人一定是你。但是你現在用自己的行動告訴我，你不是。你一直都不是麼？
「我相信你，但是我更相信自己眼楮看到的……」祈風的話里帶著刺，我卻無力躲藏，真的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說不出來了。你叫我說什麼？我又能說什麼，是我對他過于苛求，還是我自己愛得過于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