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恢復了以往的平靜，如果我失憶了，我一定會以為所有一切都和以前一樣。但是我不幸地什麼都還記得，還記得十分清楚，我記得雲逸威脅我時在我耳邊說的每一句話，我甚至記得他說話時候的表情。但是我還是選擇性地暫時忘卻。
祈然因為偷偷學藝的事情，所有耽誤了年初的測試。玉娘還在猶豫著如何對她的處置。祈然、李廉和碧兒一起來後廚房看過我，祈然顯然已經知道了自己色盲的事實，但是並沒有記恨于我，反而在安慰我，不要死心眼。李廉很明顯已經放開了對我的成見，和我相處中也多了一份自在。而碧兒看我的眼神中總是帶著一種躲避，我捉模不透。
快要上元節了，那天我在廚房內做元宵。外邊的對話就傳入了我的耳邊……
「你犯錯誤時，等別人都來了再罵你的是敵人；等別人都走了罵你的是朋友。我把你們倆人都當做朋友，我只是給你忠告。況且現在連然兒都已經放開了，你又是何必？學會原諒別人，也放過自己……」李廉的話就想一把劍刺入了我的心里︰怪不得躲閃，她也是沒有放開。
「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碧兒說著這樣的話，我以為她會進來，結果最後只有李廉進來。他向我討了點元宵隨便打趣了幾句，就離開了。
傍晚時候，我拖著有點疲憊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屋子。現在我只有這樣一個地方可以躲著，梅園、前園都是我的大忌。冬天總是黑得很早，用地理的語言就是直射點南移，我們北半球的太陽高度角小，接受陽光的時間少。我坐在桌子邊，將油燈點著，準備倒杯茶喝，卻在杯子底下看到一張紙，上面雋秀的字體︰秀兒，今晚戊時請來梅園一趟，我有話要對你說。落款是「碧兒」。
這是出事兒以後，碧兒第一次約我還是約在梅園，我手里拿著那薄薄的紙片，心里還是高興︰碧兒還是肯和我說話了。
我從床下找到自己最喜歡的那件鵝黃色長襖，迅速穿上，用手勾出一點胭脂，模了一些，踏著緊張而歡快的步子朝梅園走。
當我到了梅園的時候，碧兒已經坐在木凳上等我了。來到這里，我才知道自己的胭脂模倒不如不模的好，面對眼前的碧兒，我自慚形穢︰今晚的她，身著一件玫瑰紅水綢灑金五彩鳳凰紋通袖長襖，更襯得她膚如脂雪、秋波微漾，眉眼如畫，唇紅齒白，嘴角還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青絲被粉色珍珠圓簪定住，耳上帶著一對應景的梅花垂珠耳環，隨著她的微笑而輕搖著……碧兒一向就是個美好的人，只是我現在看到她的盛裝還是不得不感慨︰真的很美，很美……
「你倒是來得挺早的。」碧兒見我來了，涂著丹蔻的芊芊玉手將外披的雪絮絳紗披風解下來，招我過去。
「碧兒好久不見了。」我坐下來，一開口就將埋在心里的話說出來了。
「你吃晚飯了麼？」碧兒答非所問。
「沒有呢，剛剛看到你的紙條就過來了。」我接著她的話。看看桌子，菜倒是很是豐盛的︰櫻桃凝露蜜、翠玉豆糕、手飲酸梅湯、冰糖百合馬蹄羹、梅花豆腐、藕粉桂花糖糕、素燴三鮮丸、紅油素肚絲、吉祥如意卷……滿滿的一大桌子，甚至還有兩壺燙好的酒，在冷冷的夜里散著誘人的芳香。我注意到桌子上有五雙筷子，那麼就是說是聚餐了？我們五個人的聚餐，也就是說祈風今晚會回來嘍？想到這里我的心里一陣歡喜︰總算是可以見面了，可以見面把所有的事兒都解決了……
「他們還沒有來，我們就先吃，不好吧？」我提議道，「不然我們先喝點酒，暖暖身子，再等等他們吧。」
「也好。」碧兒說著從桌下拿出兩個翠竹白玉杯，滿滿地倒了兩杯，將一杯遞給我，自己慢慢淺酌著，我學著她，但是那沖的味兒讓我的眼淚都快要出來了。
「你是什麼時候學會喝酒的？」我沒話找話地問，不過我也是很好奇的。
「你以為我去練琴室只是去學什麼‘宮，商，角，徵，羽’麼？」碧兒的一句話讓我感覺其實我對她有幾分了解，我只是知道她在練琴室，可是她受了什麼委屈，有什麼難過，何曾真的對我述說過？她總是把最光鮮的一面給我，不對，或許不止止我吧？
「碧兒，你覺得累麼？」我的話里還帶著絲絲哀傷。人在小的時候，總是很天真的，以為只要長大了，就什麼都有了，而且也有權利去做自己不可以做的事兒。但是只有自己長大了才知道里面有多少無奈，有多少無法左右……用句被引用爛的話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從來權利和義務都是對等的。在前世有許多人喜歡看後宮宮斗的小說，喜歡看那個萬能的君主為了博女主角一笑而遣散整個後宮，或是看那個多情的九五之尊為了祖宗之業被迫放棄心愛之人，引來無數書迷的唉聲嘆氣、無奈扼腕……但是那是小說，我們為它哭、為它笑，但是無論它有多虐心，它都是假的，不像是生活那是真真切切的，是就在你周圍的，沒有任何條件的生活……
「……」碧兒單手支著自己的頭笑著，並沒有答話。我等了半天，正準備再次說些什麼，她就說話了，「秀兒，你到底是誰？」
「……」我拿著杯子的手抖了一下，將杯子放在桌子上，別過眼，輕聲問，「我是季秀啊，碧兒你也沒有喝多吧？」
「對啊，你是季秀。我怎麼會問這樣的問題？」碧兒揉揉自己的頭發，又是一杯子的烈酒，那個梅花垂珠耳環隨著她的搖晃，晃亂了我的眼眸。
「碧兒，你少喝點。還是要等然兒他們呢。」我伸手將她的杯子拿下︰明明也沒有喝多少，怎麼就開始說這些不靠譜的話了？
「給我。」碧兒根本就不听我的話，像是怕杯子在我手里多停留一會兒似的，一把將杯子奪了過去。
我無奈地搖搖頭︰還是等然兒他們來吧，這個世界上也就他們上官家可以制得住碧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