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子恢復得很是不錯，祈風知道我在原來的屋子之後，時常那些小東西來看我；碧兒也來過幾次，但是明顯能看出身體還是很虛弱；而祈然的情況我只是偶爾從祈風那里知道一些，很明顯她的病還是沒有好，因為我一直沒有見過李廉。听小綠說︰自從祈然出事兒之後，祈然的房間就是封閉的，除了大夫之外，其他人都不讓進去，而李廉就一直守在祈然的門外,本來李廉作為後樓總管這樣做算是玩忽職守，但是玉娘憐他痴情一片，倒是默許了……玉娘曾經來過問過我，我旁敲側擊地問過宋珊的情況。玉娘則是十分冷淡地說︰「連商陸草和青菜都區分不了的人，我玉人樓留她作甚？」我一直覺得這件事，或許和宋珊有一點點關系，但是絕對不是她的本意，何必讓她一個弱女子來承擔如此大的冤屈？
從許多方面來說玉娘對我都還是不錯的，這種照顧的來源可能是我爹，也可能是元稹，我並不想去深究。或許就是這種所謂的「照顧」，所以當我提出要親自去問問宋珊事情的原委時，玉娘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去見宋珊的，但是當我看到被鎖住黑屋子里的憔悴的她時，我的心剎那柔軟︰這是和我一起生活了七年的人啊，這是除了祈然他們我在這里最親的人啊，現在竟然如此模樣。而更加狗血的是，可能就是她傷害了我最親、最好的朋友，你叫我如何做？
見我進來，宋珊沒有怎麼看我，反而更加著急地向外看著，就像一個面對海難瀕臨死亡的人等待著解救自己的救生板，然而她眼中的光芒還是漸漸暗淡了……
我們的對話不知道是如何開始的，沒有唇槍舌劍，沒有辯白，沒有憤怒，甚至沒有難過。我失望至極，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她的態度，她的無畏的態度，她的無所謂的態度。我感覺自己心力交瘁，扶著牆根，慢慢踱著，任淚水下滑……
「如果只有犯了錯的人才是要接受懲罰的，我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宋珊的聲音弱弱地從後邊傳來。
「……」我扭頭看到有滾滾的淚珠從她尖尖的臉頰劃過，帶著她的堅強，刺傷了我的眼。我頓時感到一股微微的血腥味沖到喉間，我甚至都來不及阻止，就感覺有絲絲的血液沿著嘴角留了下來，落在我的絳紫浣花錦紋夾襖上，就忽然什麼都找不到了，只得虛弱地笑……
「秀兒，秀兒，你怎麼樣？？」只見宋珊立刻從地上站起來，快步上來想要扶我。
「你放手！」我掙扎著甩開她的手，止不住地笑，「你竟然還說什麼‘我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宋珊，我問你，你還有心麼？」
「秀兒，秀兒，你別激動……」宋珊的眼神里有遏制不住的恐慌，又要扶我。
「你娘的身體本來就不好，而現在因為你就要被辭退了，連基本的生活都成了問題，你能說你‘不知道錯在哪里’？然兒因為你現在還在昏迷中，即使醒了都會有後遺癥折磨她一輩子，你還能說‘不知道錯在哪里’？李廉因為你從幾天前就一直守在然兒的門外，大冷天一直挨著，不吃不喝，你還能說‘不知道錯在哪里’？……」我低頭模模嘴角，可是無奈地發現血卻是越模越多了。
「秀兒，求你，我求你，別說，別說……」宋珊打斷我，一直不停地搖著頭。
「你是不是感到自己對不起別人了？」我的心頭一震，繼續道，「珊兒，告訴我。我知道這絕對不是你做的，告訴我到底是誰？」
「……」宋珊迷離的眼楮抬起來看我，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自己的頭，就像是在念咒一樣，「不是這樣的，秀兒，你恨我，好不好，那是我做的，是我，都是我……」說完，就沖上來拉住我的衣袖，淚痕滿滿地佔據了她小小的臉頰。
「珊兒，你說要我怎麼辦？我該死，是麼？」我的聲音幽幽的，慢慢朝外走，不理睬她的苦求。
「秀兒，放過別人吧，放過他吧，我求求你……」宋珊並沒有放棄，又上前說。
「我們都該死麼？我、然兒、碧兒、你娘，我們都該死麼？？我們這麼多人，都抵不過他，在你眼中都不值一提？我把你當朋友，可是你呢？你怎樣可以狠心如此對我？」我發泄地想要喊出來，幻想著它就像是布匹被撕裂的聲音一般，可是听在耳朵里自己的聲音竟然那樣嘶啞無力……
「秀兒，對不起，秀兒，對不起……」宋珊已經跪跌在地上，手里還拽著我的褲角。我想到還在昏迷的祈然和受罪的其他人，以及宋珊面對自己的躲閃，頓時感覺自己似乎做人很是失敗︰李悠然，你就是什麼都不如，什麼都不如！！
這就是一場無煙的戰爭，沒有技巧，沒有戰略，只有蠻力。我的心里的痛楚到底是給了我極大的力量，我竟然成功地甩開了宋珊，任她跌坐在地上，自己只是無聲地向前走，宋珊壓抑的嗚咽，我都裝作听不到，听不到……
當我走到門口，回頭看看宋珊，一句話，怎麼都是忍不住就沖出來了︰「珊兒，你可是會後悔麼？」
「……」宋珊並沒有回答，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她，隨後慢慢道，「你放心，我答應過張媽會保你平安，就必定不會失約于她……」
說完就像是在躲著什麼似的，快步向外走。但是宋珊的回答還是如期而至，打得我一個滿身血腥……
在靜默中，她的聲音就像是一條隨時都可能會斷裂的絲線，卻不帶一絲顫抖︰「不，秀兒，我不後悔……」
我知道我是應該快點逃的，逃離這樣一個讓自己心痛的地方，可笑的是，自己竟然沒有力氣，跑到了門外，就再也跑不動了，身子就軟軟地向前傾了︰宋珊，你傷人太深，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