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悄悄躲在雲層之後，小雨就稀稀落落地墜下來。院子里碧草萋萋，輕風拂動著枝條，好像千萬枝的金絲縷，柳絮飄飛，隨著輕風灑落到窗內。抽綠的柳條，白潔的柳絮，洋洋灑灑的雨點，等著人去駐足欣賞。
「秀兒，你真的不進去了？」碧兒似乎有些過意不去
「行了，這會兒知道我可憐了，那你們還拉我過來趟渾水？」我推推她們，望望雨景，心思早就飛揚了︰一場春雨一場暖，看來天要轉了。
「秀兒，你也來好了！」祈然絕對是個行動派，說著就把我往屋里拉。碧兒見情況也幫忙拉我，我就郁悶了。
「行了你們啊，我可真不想去。我們不是都說好了，我幫你們把風。我進去了，萬一祈風他們發現你們了，怎麼辦？」開玩笑，好不容易不用學習了，可以賞賞雨景，放松放松心情，我才不願意去听什麼「宮，商，角，徵，羽」,什麼「黃鐘、大呂、太簇、夾種、姑洗、仲呂、蕤賓、林鐘、夷則、南呂、無射、應鐘」呢，那種古曲研究我一點興趣都沒有。學習他們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我干嘛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啊。
「可是……」祈然還想說什麼，秀眉微斂。
「好了，好了，沒有什麼可是了。」我把她們推進練琴室，自己就退了出來。
到練琴室的女孩子除了適齡的外，倒還有五六個和祈然，碧兒年齡差不多。其實每年都有不少女孩子偷偷去練琴室听課，但是倒也很難听到有什麼人因此而受罰。首先，講課的師傅不會去玉娘那兒打報告。偷听課的小姑娘多多少少都會給她點遮口費，而且任一姑娘得勢她也會有好處；而如果她去告發，雖然無可非議，但是卻給自己埋下了隱患。其次，與碧兒和祈然她們年齡大小不差的小姑娘自身條件不錯的都會過來听課，當然不會打報告搬石頭雜自己的腳；而沒有來的小姑娘大多條件一般根本沒有機會見到玉娘，妄談告狀了。最後，只有適齡的女孩子可能會打報告，可是像碧兒，祈然她們這樣的六七歲的小孩子對于她們豆蔻年華的花樣女子來說，因著有著太大的年齡差，根本不具有競爭力，所以倒是沒有必要了。
我坐在練琴室旁邊的一間屋子外，伸手去接飛揚的雨絲，心情莫名地歡喜。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要看近卻無。」我看到對面有個小亭子，就拿起手邊的小油紙傘，向前走。我的小傘有個不大不小的洞，以至于我步履匆忙。
走到小亭子里，我把傘合上，細細看著亭外。雨點如注的打在湖水里，濺起無數朵小水花，雙禽躲到荷葉下氣息，亭邊楊柳垂掛，雨點忽而急，忽而綿綿，一如我此時的心情。
「秦淮河水涼，石橋墨竹晃，畫眉雨中飛，靜落他窗框。
前生烏衣巷，月潮空城蕩，素面望，北城牆，桂樹已蔓火光。
城門破叫嚷，他身在何方，院外敵軍狂，院內披新妝。
菱花銅鏡涼，眉添黛料香，魂飛散，只盼望，君健在安康。
與彼共醉兮，桃花飛往兮，偷偷弄墨涂畫你睡臉兮，
齊眉低身對笑兮，新婚吹燭相擁兮，如今唱離梅雨聲聲淒。
四季釀麥香，魂化雀鳥翔，飛過秦淮河，尋覓他模樣。
白鬢皺紋濃，手握竹杖長，雀嘶啼，北風荒，只剩眉線連長。
寒夜煙花燙，他又執燈望，石橋陌路人，不見她模樣。
飯淡茶水涼，燈滅催魂亡，畫眉鳥，成一雙，比眉伴天荒。
不忘共醉兮，桃花飛往兮，偷偷弄墨涂畫你睡臉兮，
齊眉低身對笑兮，新婚吹燭相擁兮，如今唱離梅雨聲聲淒。」
許是好久不曾唱歌，一曲下來，我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想當年姐也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演唱過的，不過那個當年是有些久遠了，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在小學了……
「你跟誰學的歌，我倒是還不曾听過。」所謂「無所不在」的元稹，我現在對他的存在已經見怪不怪了。
「元少爺，好興致。下雨天還出府賞景？」我笑。
「少爺要是不來，倒不知道你還會唱歌了。」元稹身著一件淡青色銀線團福如意錦緞長袍，手拿一制作精致的瀘州紅傘，大紅配淺綠，他倒真是敢出門。我心里暗暗嗤笑。
「倒讓元少爺笑話了。」我客氣。他的瀘州紅傘的手柄處還掛著一個小阿祥陶人，憨態可掬，可愛異常。
「知道就好，夸你是客氣。」元稹隨手拿出我的小破傘，瞅瞅道︰「你這是什麼傘啊，都破成這樣了，還可以用嗎？」
「勞少爺費心了，破是破了點，倒不是不能用。」炫富是吧，小心被劫！
「哎，看你可憐兮兮的。吶，這個賞你了。」元稹把他手中的紅傘塞給我，眼里竟有些許的不可確定，閃爍不看我。
「多謝少爺了，可是瀘州紅傘奴婢可是用不起的。」我推辭，把傘推過去。笑話，瀘州紅傘，千里迢迢從巴山蜀水之地運過來，只有彰德府的大官大戶才用得起，絕對是奢侈品，我一個後廚房的小丫頭哪里敢拿？
「給你拿著就是，廢話那麼多做什麼！」元稹的語氣強硬，又塞給我。隨手拿起我的那把破傘，「我們來換，我拿你的，你拿我的，這樣總是可以了吧？」
「少爺，請您不要為難奴婢。」我靜靜地把他的傘放在地上，轉身就離開了亭子。那把破傘，你想要就拿走吧，我可不敢和你換。
「喂，你傻啊？正下著雨呢！」元稹馬上追了過來，一把拉住我，把那把破傘丟給我，臉色難看，「不換就不換，你的傘又沒有鍍金，我才不稀罕！」
「……」我拿著那把破傘，重新坐在原來的那個屋子的門檻上，雙手托腮看著雨飄飄零零著肆意而落。
「你不是廚房的嗎，怎麼會在這兒？」元稹也坐下，看到門檻上的塵土，一臉厭惡外加鄙夷。
「元少爺不是該在元府，又如何會跑到這里？」我反問。
「我……我是……是本少爺先問你的，你得先回答。」元稹的反應總是這樣快。
「賞雨景啊。」我胡謅。
「你胡說，這里是前園。你明明住在後園。雨景後園也可以賞。」
「你看，那個亭子。我喜歡細雨打荷葉的畫面，很好看。其實現在也不顯，等到夏天，滿池的荷花都開了，細雨中搖曳的荷花是最美的。」我指他看雨水四濺的荷葉。
「原來如此啊……」元稹扭頭看我，淺笑著，「是真的很美。」
我和他相視一笑，都進入了自己的想象……
「秀兒，我們回去吧。」祈然打斷了我們的想象，帶著對獲得知識的成就感，步伐歡快。
「祈然見過元少爺。」
「碧兒見過元少爺。」
她們兩個倒是一致。眼神好！
「嗯。」元稹淡淡回道，眼楮看到從練琴室里出來的女子吃驚地瞪大了眼楮，「你們………」
「少爺，我們這就告辭了。」我感覺他似乎知道了什麼，連忙拉上碧兒和祈然就跑。
「你們怎麼……」盡管已經在努力地跑了，可是他的聲音還是遠遠地傳來過來。心里有些忐忑︰元稹，哪里是那麼雞婆的人，他才不會管這些。況且他一個玉人樓外人，怎麼可能知道玉人樓的規矩？我安慰自己。希望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