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歌 山河卷 第一章 一剪梅•洗墨(上)

作者 ︰ 紫殘

浩浩山莽,萬里雪飄,齊雲山脈方圓數百里之境,積雪盈尺,粉妝玉琢。天地之間,潔白的雪花如羽飄落,輕輕柔柔,細細碎碎,宛似江南五月斜織的梅雨,淅淅瀝瀝,下落無聲。

群山逶迤,銀裝素裹,目之所及,均是白雪皚皚,唯獨白岳巍巍峰頂,一方丹崖聳矗,橫窮豎極,縱深千尺,染不到片許的雪痕。

水淅漣走出檐下,踏著積雪白地,立在庭院之中,望著天空漫天飛雪,素手輕托,一片晶瑩剔透的雪花飄飄然落在掌心。

只見白雪飄飄絮絮,一片一片,下落不住。須臾間,水淅漣如瀑秀發、縴瘦削肩上均落得白白點點,但她仍是紋絲不動,凝視掌間雪花,面容如水清淡,眸光流轉之間,卻是透著一絲惘然之色,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倏忽間,又一片雪花落在她的掌心,繼而第三片、第四片、第五片,越積越多。

水淅漣瞧著手間寸許皓白,終于發覺手掌隱隱有些刺痛,縴手一揚,在空中劃出一道雪線,手間風吹雪散,但轉瞬又沒入漫天紛紛飛雪之中。

只听「嗆」地一聲輕響,一柄泓如秋水、映入碧潭的長劍破鞘而出,鋒吟不絕。水淅漣手指一拂,長劍在手上旋轉不止,倏然將劍握住,信手探身一抖,一團皓白如雪的劍花宛如臘梅初綻,傲然怒放,激得所刺之處雪濺紛紛。

她刺出一劍之後,旋即縴腰一擰,上下其手,抖出數劍,或左刺,或右削,或上點,或下劈,明晃晃的劍光閃爍吞吐不定,與滿天雪白交相輝映,宛如春風吹拂,落英繽紛。

洗墨崖上,一個庭院之中,長風漫卷,飄雪簌簌,青衣少女,劍氣縱橫,漫隨風雪而舞。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地之間,風消雪住,萬籟無聲。庭院中寂寂無人語,針落可聞。水淅漣手持長劍,孑然而立,目光閃爍,忽然淡淡地道︰「紅鯉,你還不出來。」

忽听有人嘻嘻一笑,道︰「掌宮使,你看見我啦?」話音一落,便只見回廊拐角處轉出一名緇衣少女,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手里拈著一剪寒梅,笑道︰「掌宮使,你看,我剛剪的梅花,好看嗎?」

水淅漣瞥了一眼那枝含苞待放的寒梅,旋即白了她一眼,道︰「你這丫頭怎地又去玩耍,也不好好練功。」紅鯉笑道︰「哎呀!我剛練了一會兒,實在無趣得緊,看院子里梅花綻得美極了,便出來啦。」水淅漣蛾眉微顰,道︰「那青鯖師姐呢?」

紅鯉嗅了嗅枝上花苞,說道︰「她還在陪師妹們練劍呢!」水淅漣道︰「你也去,你身為師姐,也當多擔待一些,不許偷懶。」紅鯉哦的一聲,忽地笑道︰「掌宮使師父,你的武功可比我高多了,你不如再教我一些,我也好教她們呀!」

水淅漣听她喚「師父」,忍不住莞爾一笑,道︰「傻丫頭,我們是姊妹,不是師徒,公子沒和你說麼?」紅鯉搖頭道︰「公子沒說,只說你是清水宮第七代的掌宮使,讓我和青鯖師姐好生侍奉你,」忽地又是一笑,「他還說從今以後,我和青鯖師姐就是清水宮第七代的大師姐和二師姐了!」

水淅漣嫣然一笑,道︰「那就是了,公子讓你們當師姐,那是因為你倆武藝遠勝其他姊妹,而並非要拜我為師,我才大你一歲,比你青鯖師姐還小兩歲,做不得你們師父,所以呀,你這條小紅魚以後不許叫我師父!」

紅鯉不解地道︰「掌宮使,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們同門姊妹,當師父哪有看年長年幼的,誰的武功高誰不就是師父了嗎?」水淅漣道︰「那好,那日你也見了,青鯖姊姊的武功和我不分軒輊,你既然這麼說,我是不願收你為徒,你去拜她為師!」

紅鯉臉一紅,急道︰「我才不呢,拜她為師,那不是比她低一輩了,還要每日被她呼來喚去,哼,我不去!」水淅漣笑道︰「這不就結了,好了,你這條小紅魚少在這磨嘴皮了,你要學武可以,我改日再教你,快去吧!」

紅鯉嘻嘻一笑,正待轉身,忽地將那一剪梅花塞在水淅漣,笑道︰「掌宮使,你笑起來可真是好看,我若是男子,定是被你迷死了,嘻嘻,香花贈美人,我走嘍!」說罷便一陣風般去了。

水淅漣手握一剪

寒梅,只覺有些哭笑不得,又只見那剪寒梅花苞朵朵,清香撲鼻,忍不住垂下頭去嗅了嗅。

是夜,風雪又襲,來得尤為凜冽。

水淅漣坐在窗下,凝視著夜空下漫天鵝毛般的雪花,不禁心有所觸,過得一陣,回首瞧向房里插在花瓶中的那剪寒梅,卻發覺其中一朵花苞竟是在不知不覺中綻放開來,花朵綻得清幽月兌俗,仿似一名白衣不染的美貌女子,含笑而立。

水淅漣視線漸漸模糊,眼眶內似有清淚閃爍。她睜大眼楮,想看清那女子容貌,卻怎麼樣也看不清楚,胸口隨即生出一絲一縷、揮之不去的痛楚。

過得一陣,水淅漣抹掉臉靨上淚痕,站起身來,負起琴囊,信步出門,獨自一人,冒著寒夜風雪,向洗墨崖上走去。

洗墨崖上,空曠岑寂,唯余得風雪呼嘯之聲。幾章寒梅掩映下,一座青墓墳冢在皚皚積雪中孑然而立,顯得格外淒清。水淅漣走到墓前,跪下叩首,淒然笑道︰「娘,你看漣兒多乖,又來看你了!」

她自顧自地說罷,水袖一拂,掃去墓前積雪,席地而坐,取出古琴,放在膝上,又笑道︰「娘,我上次彈得那首《白駒》好听嗎?那是琴先生教我的,先生他教了我很多呢,以後我每隔幾天就來彈給你听,好不好?」

她一邊說著一邊調試弦腳,渾然不顧夜空中飄下的冰雪,也殊無一絲的寒意,縴瘦的身子在雪夜下形影相吊,顯得分外孤單寂寞。

水淅漣試好琴音之後,便笑道︰「娘,那今天漣兒彈什麼好呢?嗯,是了,娘,你這麼久沒見爹爹,定是想他了吧?爹爹他人嘛,肯定是一個風度翩翩、德才兼備的美男子!我彈《淇奧》給你听,彈了你就不想爹爹了,好不好?」

她嫣然一笑,卻盡是苦澀酸楚,清眸中淚光閃爍,忽地低眉垂目,十指婉轉,徐徐挑撥間,漸漸奏成一首悠遠的琴曲,正是《詩經?國風》中的名篇《淇奧》。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那琴音聲聲慢慢,如泣如訴,宛似寒歲下一汪清水,清清泠泠,附會這夜空下的風雪之聲,一宮一羽之調,竟是有道不出的悲涼淒切之意。

倏忽風卷殘雪,雪花漫朔。琴聲化作青煙,裊裊而絕,天地寂然,水淅漣卻早已淚流滿面,抱著古琴泣不成聲。

忽然之間,只听身後傳來一聲喟嘆︰「好苦命的孩子!」那聲音輕柔而婉約,宛若溪流潺潺作響。水淅漣不覺微怔,淚眼迷蒙,驀然回首,卻只見雪地上立著一名美貌的白衣女子。

這女子一身衣袖素白無暇,一塵不染,這倒也罷了,偏生她連一頭青絲竟也是白如羽雪,再加上她一張精致無比、貌美無雙的素顏,若不是听她說話喟嘆,還只當是九天下來的仙子。

水淅漣一見是生人,登時花容失色,站起身來道︰「你、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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