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歌 參學卷 第二十五章 天碧水居

作者 ︰ 紫殘

葉秋夕微微一笑,攏了攏飄起發絲,伸出縴縴玉手一指,道︰「看,那里便是汴河,這汴河由西向東,橫穿整個東京城,是貫穿東京全城的四條水道中最重要的一條河流。到了運季,在汴河上來往的船只,有江浙一帶的,也有江淮一帶的,所運物資,有官府的,也有私商的,真是舳艫相餃,千里不絕,到處都是一派繁榮的景象。」天痕看罷點頭道︰「嗯,挺寬的。」肚子卻咕咕叫了起來。

葉秋夕咯咯一笑,又拉著天痕前行,望著那棟酒樓,道︰「而這天碧水居便是這汴河邊上最大的酒樓,里頭的菜才也是京城做得最好的,經常有富賈豪商,高官貴人在此留戀忘返,環境也是極好,我們進去吃飯吧!」天痕仰頭望了望,只見那天碧水居樓高三層,雕欄畫棟,彩燭紅幔,極盡奢華,不禁想到囊中羞澀,遲疑道︰「這……」葉秋夕秋水流轉,從腰間取出一個青絲錦袋在天痕面前掂了掂,微笑道︰「傻瓜,這麼多錢,還不夠我們吃啊?」說罷不由分說便拉著天痕進去。

樓內甚為寬敞,雅間四設,壁上懸掛山水字畫,龍飛鳳舞,角落置放蘭草,清逸幽香,中間為空,呈回字形,雕欄層層疊上,仰頭可望到精美欲滴的琉璃屋頂。

兩人甫一進來,便有一人迎了過來,約模二十來歲,錦衣玉帶,相貌堂堂,那人微笑道︰「葉小姐今兒怎麼有如此雅興,到我天碧水居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葉秋夕一笑,道︰「蘇大叔,樓上有座麼?」那人笑道︰「有,有,葉大小姐光臨,豈能無座?」說罷向後吩咐一聲,躬身伸手笑道︰「葉小姐,請。」

葉秋夕頷首一笑,拉著天痕款款隨那人上樓,那人見葉秋夕始終拉著這衣裳襤褸的落魄小子,面容不禁透出一絲古怪,但隨即一閃而過,微笑道︰「許久不見葉公子前來揮毫潑墨,不知公子可安好?」葉秋夕唔的一聲,微笑道︰「哥哥他還好,這久天氣不定,家里事多,所以沒過來。」那人哦的一聲,不再言語,將二人帶到二樓雅間,方才微笑退去。

兩人對桌坐定,葉秋夕雙手托腮,望著窗外潺潺流動的汴河,微笑道︰「月天痕,你瞧那邊好不好看?」天痕見她睫毛撲閃,眸中如水溫柔,悠閑望著窗外,幾絲青絲隨清風掠過,俏容被燭光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暈,晶瑩而細膩,姣好而美麗,竟是說不出的動人心弦。

天痕心頭一震,瞬間耳根通紅,慌忙伸頭望道︰「什麼?」話方出口,卻見那波光蕩漾的河上,徐徐駛著一支支精美的畫舫,龍頭鳳尾,富麗華貴,白紗青燈掛在艙頭,船身幔帷低垂,不時傳出歡歌笑語,不由道︰「有什麼好看的,不就是船麼?」

葉秋夕莞爾一笑,道︰「傻小子,你怎麼什麼也不懂,想那李太白足踏輕舟,把酒問明月,是多麼風雅的事。」天痕也笑道︰「但他們不是李白大詩人,所以我爹爹說過這些人是附庸風雅,其他什麼也不懂。」葉秋夕淡淡一笑,依舊望著窗外,神色似嗔似笑,清麗絕俗,委實讓人看得神魂顛倒。

正自此間,忽進來一身材曼妙的絕子,那女子明眸皓齒,微笑道︰「請葉小姐箸點江山。」葉秋夕微微一笑,對天痕道︰「天色尚早,我們便多吃點再回家。」繼而沉吟片刻,道︰「嗯,姐姐听好了,我們要糖醋軟 ,金絲軟玉,琉璃女敕藕,煎扒鯖尾,嗯,還有衙門四寶,還有青花鳳尾粥,還有……」話未說完,忽地一只小手輕輕掩住自己的櫻桃小口,只見天痕一臉驚恐,道︰「夠了,夠了,你點那麼多做什麼?」

葉秋夕見他窘迫的樣子,不禁撲哧一笑,心里甜絲絲的,移開他的小手,佯作鎮靜,柔聲道︰「好吧,我們就這些了。」待那女子走後,方才偷偷一笑,繼而佯裝一怒,啐道︰「白痴,有的吃不好麼,你不會多吃點,還是你怕我沒錢呀?」

天痕一呆,道︰「我倆怎麼吃得完那麼多?總不能浪費啊?」葉秋夕望著天痕清澈無邪的眼神,忽地神色漸漸柔和,微笑道︰「你這人呀,還真干淨!」睜著一雙水汪汪的明眸,靜靜的微笑著望著天痕。

天痕被她看得尷尬,慌忙道︰「葉姑娘,你怎麼不先回家呢?我們出來那麼久了,你哥哥肯定擔心死了。」葉秋夕微笑道︰「我們不是好好的麼,肚子那麼餓,不吃飯怎麼行,放心,吃完飯我們便回去。」忽地似乎想起什麼,便又問道︰「月天痕,你家在洛陽麼?怎麼那天我哥哥四處打听,卻沒問到你的家人,是不是在城外?」

天痕聞言神色一黯,搖頭道︰「我家沒在洛陽,我也是打西邊過來京城的,不想在洛陽遇上你們。」葉秋夕心里奇怪,道︰「你好像是第一次來京城呀?難道你來投親戚麼?」天痕嗯的一聲,道︰「也算是吧,我來找我郭爺爺的。」葉秋夕見天痕神色不大如常,心頭更加詫異,便小心翼翼問道︰「那……那你的爹娘呢?」

天痕早知她會問,但聞言還是一震,淚水奪眶欲出,淒然一笑,澀聲道︰「我娘在我小的時候便病逝了,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長什麼樣子,我是爹爹一手養大的,兩年前爹爹被奸人害死了,我家……我家就剩我一個人了。」

葉秋夕啊的一聲,花容劇變,她本想天痕是江湖什麼小門小派的弟子,家道式微,來京城謀出路,卻萬萬沒想到天痕竟是無父無母孤苦伶仃的孤兒,不禁愧疚萬分,喃喃道︰「對不起,我口沒遮攔,你別難過呀,我不是有意的。」

天痕苦笑一聲,搖頭道︰「我不怪你,我爹娘已經去了,人死不能復生,我知道的。」話雖這般說,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出眼眶。葉秋夕一急,也忍不住雙眸微紅,隱隱泛出淚花,口中卻啐道︰「男子漢大丈夫,不許哭,你爹爹既然被奸人害死,就應該為你爹爹報仇呀,你哭起什麼作用!害不害臊!」

天痕一抹淚,怒道︰「我才沒哭,我眼楮進蟲子了。」葉秋夕一怔,不禁破涕為笑,道︰「好,拉鉤,以後誰再哭誰是小狗!」天痕怒道︰「拉就拉!」

光陰似乎忽然靜止流逝,燭光搖曳,人影轉折,兩個小手指輕輕鉤起,微微搖晃,葉秋夕突然感覺心里起了層層漣漪,微波蕩漾,甜蜜而喜悅,不禁俏臉一紅,害羞地欲將手抽回,忽听有人咯咯一笑,脆生生道︰「葉小姐,你要的菜來了。」

兩人一驚,連忙將手分開,葉秋夕弄得滿面通紅,含羞低頭,天痕轉頭卻見那絕子站在門前,玉手端盤,微笑吟吟,施施然進來,將菜一一放下,隨後轉身而去。

葉秋夕好不尷尬,兀自垂頭,雙手輕扯衣角,突然聞到陣陣香氣,不覺食指大動,抬頭但見菜已上齊,便微笑道︰「我們吃飯吧!」卻見天痕望著桌上目瞪口呆,半天合不攏嘴。

天痕大為驚訝,怎麼也想不到菜竟可以做的這般精致,只見那桌上的菜紅如火焰,綠似翡翠,五顏六色,競相綻放。湯汁清澈透明,青白相間,禽肉色澤光亮,醇香撲鼻。

葉秋夕呵呵一笑,舉箸一指,柔聲道︰「這些都是京城名菜,很好吃的,這就是糖醋軟溜,以黃河鯉魚為上品原料,經過初步加工後,用坡刀把魚的兩面解成瓦壟花紋,入熱油鍋炸透。然後再加上適量白糖、香醋、姜末、料酒、食鹽等佐料,兌入開水,勾加流水芡,用量火油烘汁,至油和糖醋汁全部融合,放進炸魚,潑上芡汁即成。這魚呀色澤棗紅、鮮女敕鮮香,甜中透酸,酸中微咸,很好吃的!」舉箸輕輕夾了一點放入天痕碗中,微笑道︰「你嘗嘗啊!」

天痕依言嘗了一點,果然鮮女敕無比,葉秋夕不覺莞爾,又笑道︰「這是金絲軟玉,你嘗嘗。」天痕夾起一塊,定楮一看,不禁失笑道︰「這不是豆腐麼?」葉秋夕笑道︰「你知道什麼?軟玉本就是豆腐的雅稱,快嘗嘗!」天痕看著那豆腐,但見色澤金黃,冒著絲絲熱氣,便輕輕咬了一口,立時覺外脆內女敕,香甜可口,才發現那豆腐外金內白,女敕白如玉,湯汁欲流。

葉秋夕又如數家珍般說著桌上的佳肴讓天痕吃罷一遍,方才微笑動箸,天痕從未吃過如此精致的菜肴,加之肚子實在很餓,胃口大開,風卷殘雲般狼吞虎咽,惹得葉秋夕大呼小叫,叫他吃慢點,要品嘗。

兩人吃飽後,還剩下一道衙門四寶,僅吃了一點點,葉秋夕忽地眸里閃過一絲狡黠,伸手用箸輕輕敲著瓷碗,叮叮輕響,故作苦臉道︰「月天痕,你不說不要浪費麼?我實在吃不下了,你把這道衙門四寶吃了吧!」

天痕望著青瓷盆中這只清湯鴨,不由忖道︰「不是只鴨子麼?什麼衙門四寶?」看了看這鴨子不算大,自忖還能吃些,當下頷首道︰「對,不能浪費。」說罷舉箸撕肉,大嚼起來。

不料吃完一些,忽露出一層淡黃色皮來,心里奇怪,扒開一看,頓時傻眼,這只鴨子月復內竟還有一只全雞,雞冠油亮,脆皮女敕肉,才發現著了葉秋夕的道,轉頭卻見葉秋夕掩口偷笑,俏麗動人。

天痕無奈一笑,又不忍浪費,繼續進食,方吃兩口,又豈料發現那油雞中居然還有一只清蒸乳鴿,頓時頭大如斗,好不容易連吞帶填,吃完鴨、雞,準備吃鴿子時,公然又發現里面還有一只烤得焦黃的鵪鶉,天痕已經完全傻眼,連忙扒開鵪鶉,忽听葉秋夕咯咯笑道︰「沒有啦!衙門四寶,便只有四樣,里面是海參丁、香菇絲和玉蘭片,你還想吃啊?」小臉笑得暈紅,淚光隱隱。

天痕哭笑不得,肚子撐得能撐船,卻也不知說什麼,葉秋夕微笑著道︰「好了,天色已晚,我要回家了,我們走吧!」

兩人遂下樓來,天痕竟見葉秋夕付了金子,價達千錢,乍舌不已,忖道︰「葉姑娘一擲千金,藏劍盟當真財大氣粗,但這……這也太浪費了些。」

出了天碧水居,天痕望著漫天星海,舒了口氣,忽見葉秋夕臉色怡然,微笑道︰「我要回家了,記得以後來找我玩呀!我家過了北壁安遠門便可以看到,你要找你郭爺爺去麼?」

天痕一怔,茫然道︰「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葉秋夕一愣,微笑道︰「傻小子,你不知道你郭爺爺住在哪里麼?」天痕點點頭忽又搖搖頭,稍一猶豫,苦笑道︰「郭爺爺便是報了我殺父深仇的大恩人,你可知道害死我爹爹是什麼人?」葉秋夕愕然,隱隱感覺不對,不由問道︰「是誰?」

天痕深深吸口氣,道︰「便是上代的大漢皇帝。」

「什麼!」葉秋夕瞪大眼楮,一臉不敢相信,道︰「大漢皇帝?那你郭爺爺……報仇?……難道你郭爺爺是……」

「不錯,」天痕一臉茫然,輕輕嘆了口氣,「我郭爺爺便是當今大周皇帝郭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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