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教我醫術嗎?」阿嬌沉吟了半晌,許久沒答話,終于抬起眼眸,詢問道。一片橙黃的燈光中,顯得女子的面孔也溫暖起來。容顏還是那般清華清貴,只是眉心處帶著褶皺,低低地說出要求,讓人覺得話語也是柔軟的,這與平時傲氣堅韌的她,有著天壤之別。
「能。」秦子慕無雙的容顏上閃過一絲純粹地堅定。
阿嬌眼眸瞬間變得晶亮,不由笑了起來。
卻見秦子慕神情一凜,整個身子瞬間緊繃,似乎是看到了什麼,大喊︰「小心!」
阿嬌猛然回頭,只見帳篷的入口,突兀地出現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她還沒反應過來,那人已拿著出鞘的利劍,一個飛身沖了過來。他的身形快如鬼魅,無數劍氣融化成一道道刺眼的白光,早將燭火之色比了下去。周圍的空氣都似乎扭曲化形,只感覺到一陣陣的壓抑。
「放肆!」秦子慕動了,一雙黝黑的眼眸帶上了勢在必得地冷凝威壓。他一手極速地抱過阿嬌,堪堪躲過長劍,臉上早沒了最初的魅惑。
「你是誰?」秦子慕抽出軟劍,迎了上去。劍客一言不發,只一味向著秦子慕劈來,手起劍落帶著一陣強烈的罡風,直直對著秦子慕的胸口!
秦子慕的軟劍像條蛇一般勾住了那一柄剛硬鋒利地刀劍,讓劍客竟然不能再猛力直擊,他以不同的角度靈活地避過,帶著一個女子依舊不費力,他面上又浮現了玩世不恭漠不關心地笑容,似乎每一次避過,都只是湊巧。
劍客的神情越來越凝重,他雙手通通放在劍上,在空中劃起一道絢麗的劍花,用盡全力,如同雷霆霹靂一般向人劈去,快,準,猛!
眼見得劍鋒離自己不過一寸,阿嬌閉上了眼。
秦子慕卻還是笑著,在關鍵的時刻,沖著刺客灑出一包白色粉末,粉末飄飄揚揚而下,瞬間要迷了人的眼。刺客急忙用劍去擋,飛身一躍,這雷霆一劍已然偃旗息鼓。
「呵呵……」看著刺客有些手忙腳亂的模樣,秦子慕勾起了唇,阿嬌只覺得這個看似單薄的懷抱,其實足夠溫暖。
刺客停住了,將手上的刀劍扔向遠處,從懷中,抽出一根帶著倒刺的黑色皮鞭,倒刺上帶著瑩瑩詭異的綠光,似是淬了毒,他再不敢大意,上前幾步,一甩一甩而來。
「 里啪啦」的聲響瞬間能驚醒所有人,可是,卻沒有其他人的出現!阿嬌有些驚了,難道,這刺客,已將其他人都迷昏了?如果不是秦子慕,今夜,她肯定是要死在這里了!這是誰派來的人手?出塞,竟是如此危險!她小瞧了!
她心里大怒,濃濃的挫敗感襲擊著她,她從來沒有一日,覺得她是如此沒用!上午的士兵,晚上的刺殺,每一件事,都告訴著她,沒有自己的實力,難以在這個世界生存!
「殺了他!」輕軟甜美的聲音,卻帶著斬釘截鐵地決絕。阿嬌面上沒有遇到刺殺的驚慌,反倒是深深的平靜,這一刻不是他死,就是自己亡,戰場,永遠是弱肉強食!容不得人心軟!無論是誰,害了她,她都要讓他們付出代價!若是對她好,她一定掏出心來回報!她從未存過要害人的念頭,但是,若是別人迎上來,她也不會好欺!
秦子慕微微側過頭,看著阿嬌先是自嘲自棄的哀憐,旋即是重新鼓起信心的傲氣,最後浮現出決然堅持的自強。心里萬種情愫滾過,有嘆服,有詫異,有敬佩……突然,很想在這一張驕傲堅強的臉上,印上憐惜的一吻。但很快,他回過神來,雙手將軟劍狠狠地擲了出去,擋住皮鞭的進攻。
刺客臉色一變,皮鞭挑開軟劍,收回三寸,又很快地揮出,宛如白虹貫日氣勢驚人,皮鞭像是一條巨蟒,呲呲地吐著毒液,又帶著本身的轟然重壓。
速度來得太快了,顯然刺客已經使出了最大的氣力,直直地沖著他的臉而來,秦子慕收斂了神色,往刺客來得方向迎了上去。
卻沒料到,這一次只是一個虛招!刺客揮動自如地將皮鞭略略收回一些,又猛力甩出,竟是,沖著阿嬌的心口!
秦子慕的軟劍立馬從一個方向換到另一個方向,卻沒皮鞭一般靈活,更沒皮鞭這樣的長度,眼看著皮鞭的倒刺,就要勾入阿嬌的身軀,來不及了!
秦子慕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好,用手輕輕一挑,將皮鞭往外一扔,只是,手上還是沾到了倒刺,綠色的毒液很快滲透,整只手腫了起來!恐怖的黑色,與白皙的臉形成了最鮮明的對比!詭異,可怖!見到這個毒藥的效果,秦子慕眼里閃過一道利光。
「哈哈哈……游俠竟然也會使這樣的毒藥,卑鄙,虧游俠還素來以替天行道著稱!」秦子慕竟然大笑,讓來得刺客極為詫異,而听到話語,眼里更是濃烈的殺意。只是,他怎麼知道,自己是游俠?刺客略略沉吟。
秦子慕身子開始顫抖了,趁著刺客被自己的話語說得稍稍愣神的時刻,對著阿嬌耳語︰「快,幫我拿出里衣的藥瓶。」
阿嬌手開始顫抖,見著秦子慕即將維持不下去,但她很快強自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極速拿出藥瓶,打開讓秦子慕吞下了藥丸。這麼驚險的經歷,她兩世來,第一次經歷!
秦子慕的臉色漸漸好轉了,手上的黑色緩緩褪去,刺客眼見著不好,瞬間恢復了清明,眼里遲疑消散,滿是堅決的殺意!這個人,太強大,留不得!現在連身份都暴露了,自己這是惹上了哪一方的勢力?
風聲呼嘯,席卷著三人同樣跳動不安的心情。見著秦子慕軟劍不再防御而開始進攻,刺客眼中閃過激越狂勇的愉悅,劍逢對手,快意!
秦子慕黑瞳里已滿是不留情面的冷霜,嘴角帶著嘲諷︰下毒,哼,卑鄙!他再不隱藏實力,對著刺客劈頭蓋臉地攻擊。
閃亮的白芒狂閃,如夢如幻,連殘影都看不清,刺客拼命用皮鞭去擋,卻沒發現秦子慕腳步一閃,已經靠近了他!
秦子慕的軟劍長度不夠,但是,近身搏擊卻很是鋒利。他黑眸微微上挑,在阿嬌看不見的角度,帶上了驚悚恐怖的威懾感!
刺客心神一凜,直覺這個男人很危險,他是不是該先走一步?刺客神思一不屬,秦子慕的軟劍,已經指向了他的胸口!秦子慕連眼楮都不眨,對著阿嬌說道︰「拿著。」
話音剛落,他就點了刺客的穴道,將軟劍,放在了阿嬌的手中。
既然你想自己成長,我絕不會擋著你。我只會,助你一臂之力。只是……他突然長嘆了一口氣,用手覆上了胸口,那一枚黃色的玉佩。只盼有一日,不要怨我才好……
阿嬌拿著軟劍,見著刺客凶狠認栽的眼神,口里問道︰「誰派你來的?」冰冷的話語,氣息凍人!
「別問了,他們絕對不會泄露信息的。游俠以義著稱,讓他們背叛,是不可能的!」秦子慕恢復了嬉皮笑臉,神色上染上了溫情。
阿嬌拿著劍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卻還是閉上眼楮,手腕一動,便將劍刺進了刺客的胸口。合眼感受到劍尖沒入,阿嬌的心一顫,但卻還是堅決了起來!慈悲與心善,只該給值得的人!給白眼狼,給想要傷害自己的人,只會成為你死的緣由!不要做被蛇咬死的農夫!
她將劍輕輕地拔出,緩緩睜開眼,一滴血順著劍尖緩緩滑落,嫣紅,一大片,蔓延了她的眼前。阿嬌的身子劇烈地顫抖起來,畢竟,這是她第一次殺人,即便,殺的是敵人!
「別怕。」秦子慕摟阿嬌入懷,輕聲安慰道,那一張明明稚女敕美貌的臉上,卻著點點正氣與溫情。
懷抱太溫暖了,阿嬌隨手扔了軟劍,將頭埋入秦子慕的胸口!劉徹,你送我出塞,可曾想過,我會死?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突然要對自己的曾經失望了。這一世,發生了太多她前世未曾經歷的東西,她終于明白,為自己好好活,擁有自己的實力,是多麼重要!
「我要學醫!」阿嬌再次重申這一句話,在秦子慕的胸口處鈍鈍地說道。
「好。」還是這一個字,卻分明多了點憐惜和寵溺。
過了一會,阿嬌不好意思地掙開秦子慕的懷抱,眼楮亮亮地說道︰「謝謝。」
「美人兒道謝更加好听呢。我還要听,說,哥哥謝謝了。」秦子慕就是有這個本事,將原本肅然的氣氛變得充滿調笑,只是,阿嬌的心,卻放松了下來。
阿嬌不禁笑了,揉了揉秦子慕的頭,嗔道︰「小毛孩,還哥哥呢。」我可是比你大。
還是笑起來好看,秦子慕暗暗點頭,隨意一笑。
「你先走吧。」夜越來越深,在秦子慕的注目下,不知為何阿嬌總覺得有些異樣。
「那好,美人兒晚安。明天我來教你醫術。」秦子慕走得很爽快,在背過身的那一霎那,下定了決心,要查出誰要刺殺阿嬌!然後,鏟草除根!
秦子慕一走,阿嬌就坐了下來,尸體已經被秦子慕扔了,只是這幕後的主使是哪個?前來的游俠,是誰?
難道是雇凶要殺她?她已經這麼威脅到別人?難道是宮中之人?那又是誰與游俠所勾結?
會是誰呢?
阿嬌闔上了眼楮,心里卻總有心事,迷迷糊糊半天,才睡了過去。而她似乎,夢到了劉徹冷峻的眉眼,長長的嘆息……但瞬間,又變成滿目的紅,遍地的血……
阿嬌的身子蜷縮了起來,將整個頭都埋入了被子中,不敢大聲呼吸。
而遠在另一邊的劉徹,收到了王衛傳回去的書信,顯然對自己的識人的能力很少滿意,果然阿嬌成長了,能夠處理好這些了。可是,他壓根沒想到阿嬌差點喪命,沒想到,這一次又將兩人的距離,越推越遠了。他怎麼都想不到,宮外,竟是如此危險!他以為,安排了王衛,事事稟告,阿嬌還是在他的羽翼庇護下的,卻沒想到世事難料!
他輕撫著竹簡上阿嬌所說的每一句話,低低地對著自己說︰三年,只要三年,朕就給你最好的,給你一切的寵愛!
但是他絕對不會知道,阿嬌差點死了,差一點,什麼都沒了!
這一日,同樣是衛青出征的日子!他在這一日如願以償地見到了自己的姐姐。
自己的姐姐,似乎不同了,似乎,又是一樣的。隔著一層輕透緯紗,衛青呆呆地看著衛子夫,一下子說不出話來。緯紗身後的是一個栗色宮裝的窈窕女子,扶著腰,將宮人遣退,靜靜地睜著水眸,看著自己。
「阿弟,這一行吉凶叵測,阿姐……」衛子夫的眼淚掉下來了,透過輕紗,望著眼前已長成了俊朗男子的衛青,哽咽了。
「阿姐,別擔心!別哭了,有了身孕,更應注意才是!男人本就該征戰沙場,我一定會凱旋而歸的!」衛青說得很大聲,胸腔鼓鼓的,似是在安慰阿姐,又似是在安慰自己。他只能贏不能輸,贏了,為阿姐也求得一個庇護,更離那個人,近一些。輸了,他便不可能再翻身!機會只有一次,他死也不會放開。這麼用力地說話,他覺得腿上的傷口也火辣辣的。傷口半好,但他已是迫不及待地想出征,听說,那個人,也去了塞外。
衛子夫含笑著點點頭,憋住眼淚,更有一種梨花帶雨的柔弱美感,如同銀色的月輝,灑在地上既不強烈,又是美麗非常。她笑道︰「阿弟,我會等著的!我相信你,你自己保重。」她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微微提高了一點聲量,說道︰「阿弟,你一定要贏。」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衛青輸了,孩子與她的日子,將會更不好過!
只能贏。
衛青重重地點了點頭,後宮畢竟不宜久留,兩人寒暄不過片刻,他便起身告退,兩人對視間早已明了這首戰的重要性。
公孫敖和公孫賀早一步出發,而衛青,今日終于出征。他來到分派給他的一萬士兵前,士兵的鐵甲折射著炫麗的光澤,這一日陽光很好,照的人暖暖的,直到衛青上了馬,接受了劉徹的詔令,依舊覺得,胸腔暖暖的。他即將能看到她了。只是,衛青沒有想到,劉徹將阿嬌安排在李廣處,他們兩人,攻打的方位,是截然不同的,除非刻意去尋,否則,是不可能踫面的。
衛青帶著龐大的軍隊,一步步走在前行的路上,眼中帶著疑惑︰這茫茫荒漠草原,如何才能尋到善于躲藏與隱匿的匈奴?
行了一日,眼見著,前方就要到了匈奴的月復地,衛青下令,就地駐扎,渡過神秘危險的漫漫長夜。
「將軍,這攻打匈奴,我們有幾成把握?」這是剛剛入伍的新兵蛋子章集,一安營扎寨就咋咋呼呼地問著主帥。
還未等衛青回話,章集又似是苦惱地撓了撓頭,皺著眉說道︰「要是匈奴夜襲了,該怎麼辦?」一副憂心忡忡人小鬼大的樣子。
「那今夜就讓你巡邏吧。」衛青淺笑著應了下來,臉上絲毫沒有倨傲。夜襲,還未進入匈奴的地方,應該不會。不過這一招,倒是可以用到匈奴身上。
章集興高采烈地應了下來,兢兢業業地巡邏了起來,一個晚上沒合眼,卻沒發現一個敵人,有些沮喪。
天亮了,陽光明媚地照在每一個的身上,與匈奴的戰爭,拉開了序幕。
「娘娘,末將出去了,請您守好陣營,末將派人保護您了,請您不要亂走。」李廣穿上了鎧甲,跪倒而言。
「嗯,本宮自當遵守。將軍請保重,本宮盼大捷的消息。」阿嬌笑道,目光深沉如同波水粼粼。今日的她穿上了正裝,紅衣凰紋,一根絲帶系得縴腰不足盈寸,發間插著一只步搖,步搖上一顆剔透光澤的明珠熠熠生色。
李廣出去了,沒有听見阿嬌的一聲嘆息。有些事,她沒有能力阻止。
入了草原,李廣專注地看著每一處的變化,結果,連風都吹得輕柔,太過平靜了,平靜得讓他覺得很詭異。他們隨著水源處緩緩走去,心里總帶點不安。
「派人去前面看看。」現在佇立在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塊一人高的巨石,在這個荒原中,突然出現這麼大的石頭,實在是令人心生警惕。
只是,遲了,從來到這里的第一秒開始,李廣他們,已經中了匈奴重兵的埋伏。這四邊都是草原,但是上方,卻有一塊高地,高地上埋伏著大量的匈奴。匈奴熟悉草原,知道哪里是最好的攻擊位置,而李廣,卻不知不覺落了下乘,更在不知不覺中,走入了別人的埋伏地。
他們懼怕飛將軍久矣,這一次為了對付李廣,可是動用了最精良的力量,做了最完善部署。就等著,李廣到來!
漢軍越走越近,埋伏著的匈奴,卻一直沒有動。風吹過,帶來的不是涼意,而是不能緩解的燥熱。
正午了,太陽高高地懸掛在天上,此刻帶給人的不是溫暖,而是炙烤。
「他娘的,怎麼還不回來?」李廣擦著頭上不時掉落的豆大的汗珠,心也開始煩躁了起來。
那前去試探的士兵,在剛入大石後面時,就被當場格殺,他們還來不及呼喊,將消息往回傳,鮮血就濺在了大石上,聲音徹底消弭。
「不好,肯定是中了埋伏。」李廣經歷過的戰爭不下百場,眼見著等了一刻鐘都沒有回來稟告,連忙下令撤退換一個地兒。
天越來越熱,眼見著漢兵耐不過這干旱,已經有些月兌水,蟄伏的匈奴終于動了。他們嗤嗤地發出怪笑,大喊︰「你們跑不掉了。」
一群人,通通圍了上來,李廣打眼一看,卻是只見他們在下首,大石後全是匈奴,而上邊,也有匈奴拿著弓箭,開始射出。駿馬被射倒,人跌落在地上,摔斷了腿腳。也有士兵頭顱被整個射穿,死不合眼,鮮血四溢!
漢軍陷入了混亂,即便有皇後娘娘的鼓舞,在生死面前,他們還是心生膽顫。像是一道閃電一般的箭矢層層而來,不多時便有無數的人倒下。
「下馬,下馬打。」李廣大吼,聲音沖破了雲霄,他眼見著一個個他的士兵死去,哀痛無比。
四周滿是詭譎的煙雲,太陽更加無情,熾熱地望著所有的人。眾人應接還來不及,就讓箭矢射穿了自己的身子,鮮血,遍地的尸體。
天地間,似乎都要被鮮血洗滌干淨。
「有本事實打實,搞這等手段,也不嫌丟臉。」李廣大吼,就像一只受傷的虎,見著自己的士兵一個個倒下,他眼楮都要泣血。
「堅持一下,別倒下。」他跑到這個面前,安慰,又跑到另一處抓起士兵的手,眼角已經濕潤了,是他大意了!
他拿出自己的弓箭,瞄準目標猛力射去,箭矢像是帶著茫然大地的磅礡,穿入了匈奴王的胸膛。匈奴大駭,想起飛將軍的種種傳言,力大射穿石,果真是又快又準,他們一下子有些呆愣。
「快,快上!」這是李廣焦急的聲音,雖然折損了一半,但他還是很快地布好隊形,還是沖刺。
匈奴七零八落地被殺,重新回過神來,大吼著開始搏斗。這是一場力與鮮血的搏斗,他們都沒有最精良的武器,只有,必勝的信念。
無邊的血雨,漫天的箭矢,鬼聲齊哭,人神俱怒,兩軍沖殺,殺紅了眼。
李廣左手弓箭,右手長刀,一箭一刀,首級齊飛,所過處所有的匈奴都膽顫。士兵們被如此勇猛的將軍所鼓舞,通通迎上去,一個倒下了另一個馬上接上,你殺我,我殺你,成了一個無限的循環。
李廣沖鋒正在興頭,卻不料身後有人襲擊,冷箭射穿了他的臂膀,他不由自主地將刀跌落,落入穩厚的草原。
「啊!」又是一箭,射入了他的左胸,他只覺得渾身都喘不過氣來,這一次,漢軍中了埋伏,地理上,已經落後匈奴太多!匈奴站在高處,捉他們,簡直成了甕中捉鱉。
李廣感覺自己身上的鮮血越流越多,痛得睜不開眼,太陽光又太過強烈,他只覺得眼楮一黑,就倒下了。將軍一旦倒下,而且是令匈奴聞風喪膽的飛將軍,其他的士兵都傻了眼,不過片刻,軍心就潰散了。
匈奴大笑著上前,圍攏了過來,將李廣抬起,看著李廣重傷又極為開懷。
「哈哈哈哈……」與漢軍一片淒厲不同,匈奴是大笑,喜上眉梢。
好在他們向來崇敬強者,剛剛李廣的勇猛,早就讓他們大為折服,也就沒有為難這飛將軍,將他安置在兩匹馬中間的網架上,開始收羅起戰利品和俘虜。
漢軍咬住唇,看著人高馬大的匈奴逼近,發狠沖殺,卻在箭矢中不敵地敗退,想要救回自己的將軍,卻全是徒勞。
這里是匈奴最優勢最精良的士兵,他們肌肉鼓鼓,似乎是不屑一般掃過瘦弱的漢軍,指指點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有些激憤的漢軍刎頸自殺,更多的漢軍成了默默的俘虜,匈奴這一仗打得極為快意,看著眼前一萬多漢軍只剩下了一小半,對于自己的計策就更加滿意了。
他們騎上了馬,將漢軍的駿馬通通收羅起來,讓俘虜的漢軍步行還沒有水的供應,行走間,更多的漢軍倒下了。無數的人,成了干涸的亡魂。
李廣的眼眸動了動,匈奴只顧著高興,壓根沒有注意,他將眼楮微微睜開一條縫,眼見著猛烈的陽光,眼見著,他的士兵成了俘虜!
眼見著他似乎動了,匈奴看了過來,他故作奄奄一息,麻痹了此刻正自高自大自我欣喜的匈奴。
前行了十余里地了,死去的漢軍更多了,匈奴卻一點都不在乎,照樣高聲調笑。
李廣心里大怒,卻是隱忍不發,之前是他的草率,沒有看好地形,才會出了這樣的紕漏,他對不起這些士兵。
日頭弱了些,敵人越來越放松警惕了。
在此刻,李廣一躍而起,剛剛虛弱的人似乎僅僅是個幻覺,他奪過了最近處匈奴的馬匹,將這名匈奴騎士撂倒,將他的弓箭佔為己有,並沖著對他放箭的人射去,他的箭比匈奴的更快更準,加之他奪了馬,四處靈活奔跑,匈奴人竟一時對他毫無辦法。
他奪了馬匹,射了幾箭後連忙收手,故意做出一個假動作,實際上調轉馬頭,飛奔而去,一路奔向自己的帳篷。
見著自己的將軍逃月兌了,有些漢軍也起了心思,紛紛奪馬奪箭,一時間逃了幾個勇猛有力之士。
等到李廣連頭都不敢回地騎馬狂奔在草原上,他才感覺自己身上心髒蹦地都不在是自己的。
劫後余生,他這一次真算得上死里逃生了。
等到他入了帳篷,他只覺得驚魂未定。
「將軍!」匈奴人素來是不敢出了草原的,一旦出了草原,就意味著他們的優勢不存在了,所以幾里路後,他們便不再追趕了。還有兩三個士兵,也逃了出來,追到了帳篷。
「哎!」李廣胸口雙手都是傷,卻先過問了那兩三個士兵,所有的人都眼楮通紅,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他們的戰友,他們朝夕相處的人,在一夕之間,灰飛煙滅!
而就在昨日,他們還站在一起,听皇後娘娘說要活著回來!他們是活著回來了,但是那些戰友呢?
「將軍,何以至此?」當看到一身狼狽的李廣時,阿嬌不由輕呼出聲,雖說她知曉,前世這一次是大敗,卻沒想到,敗得如此慘烈,如此恐怖。
「來人,為本將療傷。」李廣高呼了一聲,卻遲遲沒人回應。
「將軍,軍醫隨您出征了。」但是他卻沒有活著回來!阿嬌長長地出了口氣,擔憂地蹙眉,一張臉瞬間變得慘白,如同透明的水晶一般剔透,她攥緊了身上的錦繡紅衣,黑眸深處幽深如潭,眉宇間透露出雋秀天華。
「本宮來吧。」這時候,還顧什麼男女大防?還好,她說要學醫術,今日,已經讓秦子慕交她最簡單的包扎了!
「娘娘,萬萬不可。」這是王衛面無表情地勸諫。
「不必多言。」這是阿嬌堅定無比的擺手。她眼中閃過隱約的酸澀,很快歸于平靜堅決。
「快快,包扎。」還好她剛剛才學了點最最皮毛的醫術,阿嬌連忙拿來傷藥,為著這些士兵止血。
當被皇後不算熟練,卻極為正確地止住了血後,李廣的臉上,半是羞愧,半是自責,他還不如一個女子!
「將軍,怎麼會成了這樣?」眼看著那一萬士兵,而今只剩下這孤零零的幾個,阿嬌心頭一堵,問道。
「中了埋伏。」李廣素來雄渾的聲音帶著低沉,似乎,還帶上了一點哭腔?
中了埋伏?難怪,憑著李廣的能力,敗得如此慘。眼前這位將軍,能力過人,只是這運氣,似乎一直不好!阿嬌皺了皺眉,看了一眼李廣。心里哀嘆了一聲。
「多謝娘娘。」即便包扎過程中連阿嬌都看得不忍了,李廣卻連哼都沒有哼一聲,等到包扎完了,直接道謝,眼里多了幾分真誠。
當她為所有的人包扎完,止住血時,她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戰爭如此殘酷,殺害的都是一個個無辜之人,她該為此做些什麼?
和李廣的遭遇差不多,公孫敖同樣倒霉,他的一萬騎兵,遭遇了匈奴的優勢兵力的圍攻,一日之內傷亡超過七千,只好偃旗息鼓撤退。至于公孫賀,倒是好運,根本沒找到匈奴的影子,在草原溜達了一圈,無功而返。
這四人同一次,成就的,只有衛青的赫赫戰功!大將軍衛青,應運而生!誰都沒有想到,一個最不引人注目的新將軍,卻在第一次出征,就表現出了天才的智慧和領導能力。
白日,衛青帶著他們的士兵,沒有直接在草原上正面等待敵人的攻擊,或者正面給敵人一擊。
他暗自揣測,匈奴無論是地理熟悉度還是適應度,都遠遠勝于漢軍,漢軍能勝利的,只有奇襲!
可是,要找到匈奴,談何容易?
第一次打仗,但他卻很是沉穩,沒有貿貿然發動襲擊,而是先派人去收集情報,收集匈奴所有的習性和節日。
衛青一身金色鎧甲,眉宇間總是含著笑意,溫潤地對每個人進行撫恤,所有的士兵都在他的鼓舞下,認為將軍一定有良策,他們急躁的心都安定了下來,相信這一次一定會贏。
要在茫茫草原尋找到敵人,發動突然的襲擊,怎麼會可能呢?該怎麼辦?衛青看著收集來的所有資料,陷入了頭疼中。陽光一點點照入,他的眼前又浮現了那個美麗無雙的女子,他的耳邊又響起了那一首激勵他的歌曲,他漸漸安下心來。
這一安下心來,果真讓他發現了一點秘密!
那就是,匈奴每每在五月,都會在龍城祭祀!游牧民族本來居無定所,要找到他們發動奇襲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是有了龍城,就不一樣了!龍城聚集,奇襲,便成了可行之策!
衛青臉上溫潤的笑意越來越濃,他的鎧甲散著金光,給他鍍上了一層溫暖。他不算俊美的容貌,因著這發現秘密的喜悅而寧靜沉穩,越發有男子氣概。
「傳本將命令,整頓軍隊,即刻出行,直奔龍城!」匈奴,這一次,我倒要看看,你們該怎麼辦!衛青笑得溫暖如春。
龍城,這一日,正在祭祀祖先和天地。衛青等到夜深了,才突然發動襲擊,龍城里的所有匈奴,都嚇得一膽顫,還未反應過來,漢軍已經把他們包圍。
看著密密麻麻的漢軍,素來以勇猛著稱的匈奴,本能以一敵十的匈奴,卻是在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一下子被俘虜。
刀劍齊鳴,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衛青連眼楮都沒有眨,上前,一把將最近的那個匈奴刺死。
將軍開了先例,殺戒自是打開!浩大博然的漢軍大喊著沖殺上來,對著凶猛的匈奴人毫不畏懼地用長劍挑死!用箭矢射穿!天地元氣都因而失色,無數血光映襯著白色劍光,火星四濺。一下子,殲滅敵人七百人。匈奴人何曾遭受過這樣的打擊,一下跑得更歷害了。他們向來不是以數量勝利的,而是每一個匈奴人心里的士氣。可是這一下,一個不知名的漢人,帶著一只鐵血的軍隊,來到了他們的聖地龍城,還殺了這麼多他們的兄弟姐妹。而且,殺人都還在笑,真是,太恐怖了!
匈奴人心防徹底垮了!四處奔走,衛青冷眼在旁看著,明明在微笑,卻在匈奴人眼里,像是魔鬼!這一襲金色的鎧甲,再不是溫暖的太陽,而是地獄的召喚!
少數匈奴人跑出了龍城以外,進了沙漠,衛青很適時地阻止了他的士兵的追擊,笑話,沙漠里人生地不熟,去送死嗎?
他看著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地龍城,嘴角勾起了!他贏了!
他贏了!
「將軍英明!」所有的士兵發出了一陣歡呼,他們,不費一兵一卒,竟然將好勇的匈奴人,屠殺了七百多,多麼輕松省力!
原來的匈奴人就像一條泥鰍,一入了沙漠就如回到了溪流,怎麼都找不到,而這一次,卻直接讓他們直搗黃龍,痛快啊!
想到匈奴人奪了他們的妻女,搶了他們的財物,這一次,實在是太解氣了。
「放火吧。」衛青將該拿的東西拿走,下令道,聲音依舊溫潤,卻沒有任何人,敢小看這一位從奴隸處爬起來的將軍。
再沒有一個人,敢說是裙帶關系!能想到直接來龍城,不入草原,這是多麼創新又大膽的想法!所有的士兵,都是眼帶崇敬。
熊熊的烈火,飛出了一只鳳凰。衛青,即將從奴隸,蛻變為大將軍!
等到劉徹收到所有的消息,禁不住大怒,第一次反擊匈奴之戰,竟然如此草草而終了,可是,他唯一沒想到的是,原本以為不會贏,只是拿出去練練手的衛青,竟然贏得這麼漂亮!他看中的人,沒有錯!
只是,衛青,衛子夫……
阿嬌,母後……這一個個錯綜復雜的關系,讓劉徹目光如冰,額前的碎發落了下來,整個人多了一絲寂寥疲倦。
「來人,朕要去衛夫人那一趟。」很快,劉徹恢復過來,黑色的眸子陰沉沉的,讓周邊的人好似掉入了冰窖,再不敢多言。
「拜見皇上,不知皇上所來……」衛子夫穿著一身淺粉色衣裳跪倒,眉目如畫,粉女敕雪白的脖頸微微露出,唇邊的笑意撩人。
「起來罷,子夫,這一次,衛青可是立了大功。如此看來,子夫也是功不可沒啊。」劉徹的聲音沒有一點溫度。
衛子夫卻眉間一喜,自己的弟弟立了大功,贏了,那自己的孩子,也多了一份籌碼!真好,阿弟,你真的贏了!
見到衛子夫眉眼間的喜色,劉徹更是皺了皺眉,一身玄色黑衣閃著凜然暗紋,身型越發挺拔,眼楮是懾人魂魄的黑。他冷冷地開口︰「朕這一次前來,是想告訴你,你最好吶,守住自己的本分!不要因為你弟弟立了戰功就起別樣的心思,特別是和母後!」
劉徹居高臨下地一字一頓,說得很平靜,卻在衛子夫心里掀起了軒然大波,原來,他連這都知道!劉徹的目光森冷,好像自己在他面前沒有秘密,更沒有,尊嚴?
衛子夫苦澀一笑,她是什麼時候,就失去了眼前的人,永永遠遠?
她捂住自己的肚子,還好,還有孩子!
「你放心,只要你夠乖,你的位置,也會夠高。」劉徹唇邊的角度極為諷刺,像是施舍。
衛子夫癱軟了下來,為什麼,到了這個地步?她在他眼里,竟是這樣的形象?哈哈哈,她心里瘋狂地大笑。
劉徹把話語一放,就拂袖走了出去,衛子夫的死活,又有何干?他長腿一邁,轉身便去了自己母後的宮殿,自己的母後,最近,可是越來越不安分了,听說,之前好叫了田蚡,就是不知,又在商議些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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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比較難寫,我花了一天吶,查了無數資料,這些都是史實呢。不過這本書也不是戰爭為主,所以不要當正史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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