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的推開門,穆景之深吸一口氣,將擔憂之情隱去,露出一個輕快的笑容,「簫簫,穆老師來看你了!」
然而當他看到病床前一個高大的身影時,一時間站在原地,驚訝的不知自己該說什麼。
「老師好!」男人轉過來,西裝筆挺,優雅的朝他點了點頭。
「郁天白?」這個男人出國之前他見過一次,而且這三年來每個周末夙懷笙都會用電腦連線,讓他看到夙懷簫。雖然都是電腦上的影像,但他還是能認出來的。
「沒錯,老師能認出我來啊!」郁天白笑了一下,微微彎下腰,「謝謝老師這幾年來的照顧,簫簫的身體恢復得很好!」
「哪里,能幫上忙我很開心!」穆景之不自在的低下頭,才看到手里還拎著東西,趕緊走過去,把口袋里的水果掏出來放在櫃子上,「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穆景之一邊問,一邊拿出一個隻果開始削皮。
「今早剛回來!」郁天白轉過身去,拿起夙懷簫的手細細端詳,生怕漏下一寸肌膚。
看他風塵僕僕的樣子,應該是剛剛下飛機吧!下了飛機就趕來醫院,足見他對夙懷簫的心思。穆景之看著病床上與夙懷笙有八成相似的人,無聲地笑了笑。夙懷簫,你快點醒過來吧!
「吃個隻果吧!」
「謝謝!」
「不客氣!」
略顯生疏的對話讓倆人覺得有些尷尬,穆景之只能又拿起一個隻果低著頭繼續削,「見過阿笙了沒?」
郁天白驀地回頭看著穆景之,恨不得從他身上燒出個窟窿來。
「怎麼了?」穆景之被他看的奇怪,不知道他哪句話說錯了。
郁天白搖搖頭,表情很快又恢復正常,「還沒!」而眼楮里的意味深長卻讓穆景之更加不自在。
搖起床頭,穆景之把削好的隻果割成小塊,把夙懷簫的下巴掰開,放進去一塊後又合上。只見夙懷簫一點點的把那塊隻果咀嚼吞咽下去。
站在床邊的郁天白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慢慢的傾過身子,在夙懷簫的額頭上輕輕的印上一吻,「簫簫,你真厲害!」
然後他直起身體,看著穆景之表情鄭重的說道,「雖然我知道他已經可以自己吃東西,但如今親眼看到仍然覺得不可思議!老師,真的很謝謝你!」
眼看郁天白要給自己鞠上一躬,穆景之嚇得趕緊擺手,焦急地道,「別別別,你別這樣!這幾年來我已經把他當成自己的弟弟了,所以這些根本就不算什麼的!」
「不管怎麼說,還是謝謝你!」郁天白笑了笑,仍是深深的鞠了一躬!
穆景之愣在原地,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這樣的謝禮他怎麼受得起!這是他應該做的啊,若不是他,夙懷簫怎會變成這樣!這做的這些根本就不能彌補什麼,只不過是讓自己的心好受一些,贖罪而已!
「……」穆景之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他怕他一開口,便說出讓自己萬劫不復的話。
一聲輕響,房門打開。
郁天白回身看見來人,臉上露出一個復雜的表情,「阿笙,好久不見!」
夙懷笙身穿黑色的風衣,雙手插在褲袋里走了進來,墨黑的眼眸掃過兩人,淡淡的開口,「回來了!」
「嗯!回來晚了!」郁天白苦笑一下,他知道,這一關很難過!
「早晚無所謂,值得就好!」夙懷笙坐在沙發上,慢悠悠道。
郁天白也坐下,看向病床上的人,一直握著他的手,「值不值得還不知道!」
「哦?」一個語調極輕的語氣詞,卻讓站在一旁的穆景之脊背發涼。這個時候的夙懷笙,就是一直發怒的豹子,但他不會采取任何不適行動,因為單就那雙冷厲極寒的眼楮足以讓獵物瑟瑟發抖了。
郁天白太了解自己好友的個性了,他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听憑處罰!」
「先說說你的成果吧!」翹起二郎腿,夙懷笙露出一個若有似無的微笑。
「呃……我先回去了!」穆景之握了握手掌,雖然他也很想知道夙懷簫的病情究竟有沒有救,但是這種情況似乎並不適合在繼續呆下去!雖然論年齡他比他們大,論資歷他是他們的老師,但這種氣場下讓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個小學生,他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坐下!」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夙懷笙扔出一句話,不可拒絕的命令!
穆景之被他這樣冰冷的語調嚇到,這幾年來夙懷笙對他已經不像最開始時那麼冷淡,這種語氣更是很少听過!想到昨晚他溫柔地把自己摟在懷中,那胸膛的溫度似乎還沒有散去。而這句話像是一盆冷水,把他從頭到腳淋個透!雖然如此,穆景之還是深吸一口氣,慢慢地坐在沙發上,他明白,只要談到跟夙懷簫病情有關的事情,那個男人就會變成這樣。
「我看過簫簫這幾年來所有的病歷檔案,還有他服用過的一切藥物記載以及所做過的一切肌肉恢復訓練錄像,從一個專業的醫生角度來說,他現在能恢復到這個程度可以說是一個奇跡了!」郁天白模著夙懷簫的腦袋,扒拉著那青青的頭茬,臉上露出寵溺的笑容,「我前兩年在墨爾本鑽研腦外科,然後又去了德國一家研究所進修,在國外有很多簫簫這樣的病例,有的通過手術清醒了,有的就這樣睡了一輩子!」
「說重點!」語氣不耐的打斷郁天白的話,夙懷笙皺著眉頭,眼里閃過怒氣還有一絲迅而不見得驚慌。
「重點就是,簫簫或許可以通過腦手術而醒過來!」郁天白轉過頭,一臉嚴肅的看著他。
听到這句話,穆景之差點跳起來,真的、、真的等到這一天了麼?夙懷簫真的可以醒過來麼?
「成功的幾率是多少?」夙懷笙表情淡定冷靜的繼續問道。
「只有10%。」郁天白低低的回答,看著夙懷簫的眼里滿是悲傷。
10%?怎麼可能只有10%?穆景之長大了嘴巴,之前那一點希望全部消失殆盡。
「怎麼可能?你不是說國外那些病例有好的嗎?簫簫肯定也會好起來的!」穆景之激動地站起來,他們滿懷期待的盼著郁天白回來,等著他把夙懷簫救醒!可是盼了這麼久,卻等來這樣一個結果,這讓人怎麼接受!
「若是失敗了會怎樣?」依舊是一成不變的冰冷聲音,但是听在穆景之耳里卻飽含著傷痛!他苦苦的支撐了這麼久,就是為了能讓自己的弟弟醒過來!可是……
「或許還是這個樣子,又或許,直接死在手術台上!」郁天白吻著愛人的手,眼楮里滿是血絲。
「怎麼會這樣?你鑽研了那麼久為什麼還是不行?那國外醒過來的病例不是很多嗎?為什麼簫簫手術成功的幾率就只有10%?」穆景之沖到病床前,大聲的問道。
「老師,簫簫不同的!」郁天白笑得特別難看,穆景之看的出來他心里在忍受著多麼大的痛苦,面對著愛人昏迷,而身為醫生的自己卻束手無策,是一件多麼難過的事。
「簫簫已經昏迷了五年多,我看了他近期的腦CT,已經出現了腦萎縮,而且他不僅僅是血塊壓住了神經,他的腦細胞也已經慢慢地出現死亡的狀態,簫簫這種昏迷情況在幾年前根本就是無力回天,而現在的醫學技術也只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罷了!」
「怎麼會……」穆景之覺得自己就像被人抽走了渾身的力氣一般,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喃喃著紅了眼眶。
「若是手術成功呢?」夙懷笙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又問了一句。
「手術要把血塊剝離,把受損的神經修復,而且還要注入細胞新生制劑,不說手術風險,單說那費用,都不是我們能夠輕易負擔得起的!」
「那怎麼辦?」穆景之看著郁天白,雙手握得死緊,他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不要激動,要表現的正常一些,可是額頭那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滴落下來,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緩解他心里的疼痛和罪惡感。
夙懷笙調轉目光,半眯著眼楮靜靜的看了穆景之好半天,然後又轉過去看向郁天白,「你有辦法!」
這樣一句肯定的話像是晴天霹靂一樣把穆景之炸了個昏天暗地,他突地轉過頭看著夙懷笙,那人依舊是冷漠的表情,唯有那禁皺的眉頭,讓人知道他其實是有情緒的。看向那雙深如古井一般的眼楮,穆景之竟然什麼都看不出來!他不知道那雙眼楮的背後究竟隱藏了什麼!他不知道夙懷笙為什麼在听了那些話後仍然能這麼篤定地說出這句話。
「有!」郁天白站起來,一個字,鏗鏘有聲!
「德國研究所有一個醫生,是個全才!他對腦外科這一方面也很有研究,如果有他的幫忙或許希望更大一些。而且他也答應我他願意幫簫簫動這個手術!」
穆景之又一次傻了眼,難道又有救?
「但是即使是這樣,成功率也不過是20%。風險太大,我怕……」郁天白眉頭皺得死緊,他不能讓簫簫受到一絲一毫的生命危險,如果清醒要以付出生命為代價,他寧願簫簫就這樣睡著。
「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聯系一些國內外的腦外科專家,你把那個醫生給我帶過來!你們做一次會診!」夙懷笙傾過上身,手肘抵在大腿上,食指輕輕地滑過緊抿的薄唇,語氣平靜而有力。
「阿笙,我不能讓簫簫的生命受到危險!」郁天白反駁,眼楮里火花跳躍!
「那你就讓他這麼睡下去嗎?」夙懷笙眯起眼楮看著郁天白,冷淡的樣子讓人難以想象,要不是知道他把夙懷簫看的多重,穆景之懷疑他簡直就是在談論一個陌生人的手術。
夙懷笙站起身,慢慢地走到郁天白面前,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相信自己!就像簫簫相信你一樣!」
郁天白張了張嘴,看著夙懷笙好半天,卻仍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夙懷笙拍了拍弟弟的手臂,便轉身走出了病房。
「還有,食言的人最好記得負荊請罪!」冰冰涼涼的聲音消失在門口,郁天白笑了一下,這個家伙!
穆景之有些顫抖的站起來,目光有些焦急的道別,「你照顧簫簫,我先走了!」
不等郁天白說話,他便沖了出去。
他要去找夙懷笙,他知道,他一定很難過,也很擔心!雖然他剛才冷靜的就像是在談論天氣,但穆景之知道,那個男人的心里,在淌著血!
狂奔到樓下,哪里還有男人的蹤影!穆景之在醫院樓前跑來跑去,找了一會兒沒找到,便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
突然一陣刺耳的剎車聲響在耳邊,一輛黑色的車緊緊地停在他的身邊。
車窗搖下,男人目視前方,冷峻的側臉緊繃的讓穆景之拿著手機的手指一抖。
「上車!」
穆景之心跳失速,這個男人,此時就是一塊萬年寒冰!凡是接近他的人都會被那冷氣凍死!可是不知為什麼,他非但不覺得可怕,反而覺得心疼。心里那種如同刀割一樣的疼痛幾乎讓他站立不穩。
一記冷冷的眼刀掃過,男人又一次開口,「老師,你是在等我給你開車門麼!」
穆景之一愣,才知道自己剛才在發呆!清醒過來的他趕緊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引擎聲音震天響,車子呼嘯著沖了出去!
手機閱讀本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