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赦免高昌君臣抗拒神兵的彌天大罪,命其永做大唐順民。麴智盛冷汗直流,今後少不得要低眉順眼住在長安,做他的左武衛將軍金城郡公吧。
天子龍心大悅,祭告宗廟,滿朝上下歡宴了整整三日。新封的金城郡公自是不能少的,他是這場歡宴的「主菜」。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實在是糟糕,「魚肉」窘迫不安地打量席間的眾人。那里頭的眼神有著洋洋得意的嗤笑戲謔,也有著物傷其類的同情感慨。
令他最在意也最疑惑的,卻是他那位「見不得光」的「妹夫」的表情。本該甚是快慰的那把「利刀」,竟然銳意全無,還隱隱有些憂慮,到叫麴智盛看得忐忑。
侯七當然沒有心情歡慶。所謂「刀俎魚肉」,不過是此一時彼一時而已。誰知道哪天,那砧板上擱著的便換成了自己?
這一年在長安,實在順風順水,樣樣都好,好到他都心慌起來。樣樣都好,有時便是最大的「不好」。沒人會喜歡看到一個「樣樣都好」的人,他近來越發體會到這一點。
自家大人這一番,實在是太冒險了,竟給他尋了個如此燙手的「禮物」。突厥人的話豈能信得?他們慣會窩里反,更別說對外人了。本來搜刮戰利,補貼軍需也是萬般無奈,現在加上移花接木,佔人為奴這一條,若是事發,更要落人口實。他知道他們是為了討自己高興,侯家大人實在是急于見著兩家情誼更緊,淡化血仇。
這個優曇公主確是絕色的,也難怪他們動心。
可他們卻將他當做了什麼人?又把現在當做了什麼時候?
暗潮涌動中,再憑空給他添上這麼一檔子事,他能高興得起來嗎?羅將軍不知怎的,竟也利令智昏,短視起來。看來,下一次,無論西域再有什麼事,自己都要親自前往處置才好。
侯七的這雙愁眉,從觀德殿一直鎖到了「玉面天王」的眼前。盈翎也與鞠智盛一樣的詫異。
他卻還有什麼愁的?難道竟是知道了自己的謀算?
侯羿風踟躕了半晌,終于訕訕笑著開了口︰「我有事要同你商量。」
「郎君有令,莫不從命。」盈翎的表情仍是一如既往的柔順。
「這一趟,大人西征甚是順利,也有賴于你家將軍相助。」侯七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平定了西域,打牢了根基,兩家的大事也終有了指望。」
兩家雖是有了指望,卻全然忘了被頂在前頭的「天王」。竟然都輕松萬分地同自己說︰不過小事一樁,權謀之計,她還能不明白?連說與不說都是由得你的。
真是如此嗎?
果然這妖精料得不錯,她從不曾被他們真正當過人。侯七卻覺得自己此刻為難的心情,竟要比在大內宮闕哭笑俱全時,更加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