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不覺透出縷縷晨曦,這一夜,二人都身心俱疲。
侯羿風披衣起身。正要離榻,卻不防被人拽住了衣角。扭頭看去,只見盈翎強支起身,蜜色的肌膚上,斑駁著昨夜歡好的痕跡,淚光盈盈地望著他。長長的青絲凌亂地半掩著她蒼白的小臉,朱唇輕顫,似乎要說些什麼。
借著晨光,侯七才發現,昨晚的失控,實在是將她摧殘得不輕。此刻一見她這樣,竟還隱隱心痛,自己當真是瘋了。
盈翎仍是死死拽著他。
侯羿風愣了半晌,忍不住撫上她的臉,悠悠問道︰「小玉?」
她忍了整整一夜的淚,淌了下來,滿是哀懇與期待。
他心慌莫名,露出無奈的苦笑,輕嘆一聲︰「我這便去……雞鳴狗盜。」
秋露曉光中,波斯紅倉皇而去,逃離了永嘉坊的旖旎魔境。
侯羿風沒有想到,今日延喜門外,還有一道頗為奇特的風景,讓往來的人們詫異不已。
正對延喜門的街上,一個年輕官員,一身絳色窄袖官袍,青紗襆頭,腰佩銀魚,烏色皮靴,按品級穿戴得甚是隆重體面。帶著幾個家奴,垂首朝著東宮,定定跪在黃土之上。仔細一看,那艷麗英俊的形容,分明是于闐的金滿郡公。這位脂粉狀元,今日緣何不在花叢里酣眠,而要在皇城外痴跪?
他昨夜突然來到,禁軍們都感詫異,便要詢問,偏他死死咬牙,不說一句話。
內侍監誠惶誠恐向太子通報這樁奇事,正趕上崇文館里,李承乾生著悶氣,一听這話,面色鐵青,沉默半晌,最後只是冷冷留下三個字——「由他去」。
誰知那小郡公一听,慘然一笑,之後,便一直傻傻跪在門前,直到今晨。
霜寒露重,秋風無情,此刻,花樣少年已是面色憔悴,形容慘淡。那模樣叫兵士看了也很是不忍,卻又為難不已,幾番勸解,竟全無效果。
恰在這時,街那頭一騎紅塵,竟是救星到了。
禁軍們見是他來了,忙迎上前︰
「七郎來了,您快問問這位小郡公吧。莫讓我們難做啊。」
侯羿風見到延喜門前的這幅景象,驚訝不已。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些于闐來的傻子,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都喝著「地乳」,吃著玉石長大。竟是一個比一個頑固堅硬,魯莽沖動。他翻身下馬,笑著沖禁軍們一拱手,寒暄著道聲辛苦。
扭頭對著跪在黃土上的尉遲樂。
一見他這形容,侯七氣惱之外卻也有些辛酸,蹲,搭著他的肩道︰「樂兄,你要做什麼……你這一跪,是喊冤,還是威脅?」
沉默了整整一晚的金滿郡,抬頭看了看他那張英姿勃勃的臉,仍是面無表情,卻終于開了口︰「謝罪。」
「謝罪?」侯七湊近他,凝眉輕聲道,「謝罪需要這樣大的陣仗嗎?這樣胡鬧,便是好事也會叫你們攪出禍來,何況……」
「好事?」尉遲樂怔怔望他,半晌,竟綻開了笑容,「誰的好事?東宮的?還是……七哥的?我家當不起這樣的好事。」
侯七不由胸口一悶,見尉遲樂憤懣倔強的表情,竟恍然想起了永嘉坊那人。定了定,苦笑道︰「好好,你自跪你的,我不攔你作死。我竟是上輩子欠了你家吧。」
說著,撇下他,起身往皇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