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辛亥,璀璨群星在川西的崇山峻嶺上,不安地眨著眼楮。「左鄰河隴,右達康藏」的高原古城松州已經疲憊不堪,卻仍是不屈不撓。二十萬吐蕃軍隊連續圍了它十多天,城中死傷慘重,城關卻依舊堅固。
暗夜深沉,水霧迷蒙,吐蕃的虎狼之師閉上了嗜血的眼楮,呼吸著冰冷而純淨的空氣,陷入短暫的寧靜。
然而,死神在此時,來臨了。
身上明光甲,胯下大宛馬的死神,瞪著如寒星一樣銳利的眼,與大唐左武衛將軍牛進達一起,率領夜襲的唐軍,將死亡和恐怖送進了沉睡中的吐蕃軍營。
一度得意洋洋,卻也隱隱不安的吐蕃兵眾,終于等來了失敗的宿命。重甲的大宛白蹄烏仿佛一頭凶獸,馱著金甲護身的少年將官左沖右突。丈八長槊,所向無敵,擊刺砍劈,無一失手。原本凶悍善戰的吐蕃兵,此刻,在他面前竟成了稚子小兒一般,全無還手之力。
他在血海翻涌,火光四濺中,不停斬殺著面目猙獰的敵軍。他的臉冷得如高原的霜雪,眼卻炙熱得像地獄的火焰。大宛神駒雪白的馬蹄和少年將官金色的護心鏡早已被敵人的鮮血染成了鮮紅,他卻越戰越勇,如有神助,仿佛天生就是為殺戮而來。
終于,松州城下一片死寂,斬首千余級的戰場上,他橫槊而望,兩方兵士的鮮血,如小河一般流淌開,浸潤著這片川蜀的沃土。
勝了……還是敗了?
他的臉色開始蒼白,呼吸漸漸急促,此時才發現自己已是汗透衣衫。他帶馬要離開這個可厭的地方,卻發現夜霧遮蔽了路途。他扭頭觀望著四下,無聲無息,死一般的寂靜詭譎。他想要尋找戰友,卻不防一只手輕輕附上他冰冷的胸膛。
「牛將軍,仍有殘敵!」他驚叫一聲。不由瞪大雙眼,卻見眼前隱隱約約間,一張臉漸漸清晰。
臉龐旁嬌美得猶如三月春花,眼楮明媚得好比皎潔明月,原是他那新收的侍妾。
「公子,你這是……怎麼了……」盈翎疑惑地望著他,以為他身體有何不適,正伸手撫模著他起伏喘息的胸口。
侯羿風這才發現,自己哪里是在松州戰場,分明躺在永嘉坊外宅的榻上。沒有崇山峻嶺,立馬橫刀,只有帷幔飄飄,衣香鬢影,焦糊和血腥的味道也被燻香與胭脂替代。
這陣子的事情實在是太過繁雜了,竟會在這香氣彌漫的屋中不知不覺睡去,醇酒美人果然是會消磨人意志的。
眼前的美人,濃眉大眼,顧盼神飛,她微蹙的雙眉,看來竟是那般楚楚動人。仿佛真是在為他擔憂似的。侯七苦笑一聲。他們還真是給了自己一個**蕩魄的美妙誘惑。怪不得,那兩個于闐質子,都願意臣服在這個女娃的軟語溫存之中。
「你過來。」侯羿風朝他的侍妾一點手,又往里挪了挪,示意她躺倒自己身邊。
盈翎本坐在榻下,經他這一喚,不由驚得滿面通紅,縮回了手,遲疑了半晌。盈翎想他自那日飲宴後便再未來過,如此算來竟也有半月,仿佛早已把永嘉坊的這處外宅忘卻了,自己倒也樂得清閑,今日卻突然回來,實在叫人忐忑不安。
「怎麼了?」侯羿風戲謔道,「值夜便要暖床,你不是慣會值夜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