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翎自那日離開,便再未見過乙僧。她雖恨極他的恪守本分,認命不爭,但每每午夜夢回,想起他時,心口總是隱隱作痛。他是自己十七年來唯一傾心愛慕的男子,可卻總是那樣遙不可及。
于闐王宮里,他是溫柔的王子,她是別人的賤奴;郡公府邸里,他是番邦的質子,她是受訓的棋子;如今在這銷金里中,他是听命的臣子,她是逆天的魔女。
盈翎知道自己任性而自私,可她不願放下,誰叫他招惹了她,又讓她陷得這樣深?她確實命中帶煞,可她不許他嫌棄。自己已把身心全部賣給了命運,憑什麼連最後的一點慰藉,他也不願給?
尉遲乙僧,你用冷漠隱忍來折磨我,我便用厭棄戲弄加倍還給你。
你既任由我變成邪魔,我就如你所願,且看你是否真能做到,心無旁騖。
盈翎款款向乙僧走去,風流裊娜。恪思冷冷一笑,知她又要作怪,甚為心煩,不願見她糾纏不休的形容,沉著臉撇下乙僧,起身去招呼旁邊席上的龜茲客人。盈翎淺淺一笑,心說這突厥人干脆粗豪的性子倒也是個優點。
她在乙僧對面坐下,笑得極是嫵媚,眼波流轉,妖艷冰冷︰「郡公安好,多時不見,妾甚是惦念呢。」這話配上她的表情,听來實在虛偽客套,卻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千真萬確的。
乙僧愣了,深深望著她,聞見她身上淡淡的女兒香,形容窘迫,慘然一笑道︰「若我說……我也惦念娘子,娘子可信?」
盈翎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定定看他。忽然大笑起來,花枝搖曳,心中酸楚︰「郡公又要取笑妾身。」
扭頭對身邊的胡姬道,「怎的也不知道體貼伺候,郡公可是我們玉華閣的主人翁呢」三個體態妖嬈的胡姬,心領神會地貼近身來,斟酒布菜,纏綿扭捏。盈翎讓到一邊,冷冷笑著,欣賞乙僧在眾嬌娘「圍攻」中的窘態,只見他臉色通紅,額上出汗,驚慌地看著自己。
乙僧不明白翎兒這是要做什麼,自她回來那天,他便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捉模她的心思。她曾柔聲喊他「哥哥」,又冷冷說「厭煩了」自己,如今更讓自己在她眼前出丑。
「郡公,」盈翎似乎甚為受用他窘迫的表情,「莫要辜負我的這些多情姐妹啊,你怎可把昔年賦彩閣里的歡樂情趣全然忘卻呢。」她嬌笑著提醒他。乙僧回憶起那一次年少輕狂的偷香竊玉。那曾因被他一親芳澤而羞憤的佳人,不正是眼前這個肆意調笑自己的風月領袖嗎?
二人定定對視,一個淒愴,一個輕狂,卻同樣痛苦不堪。
「諸位可願一睹無瑕郎君的風采?」只听阿史那恪思一聲高喊。
座中眾人早听聞那稱心的技藝精湛,今日能夠一觀自是歡喜非常,個個興奮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