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天使折翅
愛蘭離預產期漸漸近了，我想起當初那位醫生的話，每個星期帶她到鎮醫院檢查一次，檢查結果都說正常。鎮醫院檢查儀器不多，僅憑兩只手的感覺和一只听筒，我不放心。到愛蘭懷孕八個多月的時候，我又帶著愛蘭到縣醫院準備做一次全面檢查。
好的丈夫，這麼幸福的一家，當初為什麼犯糊涂呢？」愛蘭被她問得面紅耳赤，不知怎麼回答才好。
我趁機道出來意︰「醫生，當時她來流產主要是听了鄉鎮醫生的話，愛蘭因為打擺子吃了過量的奎寧，那位醫生說怕肚子里的孩子受影響，建議把孩子打掉。你沒有給她做，把孩子保了下來。這不，現在就是來檢查一下，吃藥是不是影響到孩子？麻煩您幫我們仔細看看。」
女醫生恍然大悟，責怪愛蘭說︰「你當時怎麼不告訴我啊？奎寧吃多了對胎兒是有影響的。好吧，我替你們仔細查查。」
愛蘭隨著她走進檢查室，一個小時後才出來。醫生很有把握地告訴我，胎兒發育很正常，胎心音也很有力，不會有什麼問題。再有一個月就要生產，建議到時還到縣醫院來。我連聲道謝，懸著的心方才放下。
離預產期還有3天，我和二嬸要把愛蘭送到縣醫院。愛蘭不肯，說肚子還沒有發動，住在醫院多花錢不劃算。我說︰「離縣城這麼遠，等你肚子發動了，再發動汽車可就晚了。萬一不順利怎麼辦？」我好說歹說把愛蘭勸上車，辦好住院手續後，留下二嬸陪著愛蘭，我當天又趕回來上課。
住院第三天，二嬸打來電話，說愛蘭的肚子開始疼了，馬上要進產房。我想這孩子挺遵守時間的，預產期剛到，他就準時出來報到。看來這孩子非常健康、非常正常。我連忙請好假，把工作安排好。待我趕到縣醫院不到半個小時，孩子就呱呱墜地，哭聲很響亮。護士把孩子抱給我，笑著說︰「恭喜你得了個可愛的小千金！」
我接過來一看，小寶寶兩只眼楮雖然沒有睜開，可長長的睫毛和微微上翹的眼角已顯露出俊俏的模樣，粉嘟嘟的小臉、漆黑的頭發，兩只小拳頭向上舉著，胖乎乎的。真是可愛！
我把她抱到房間，打開襁褓，把寶寶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嘴巴、鼻孔、耳朵、手指、腳趾、很好！不多不少，全部正常！二嬸說︰「你又發什麼神經？天氣這麼冷，小心把孩子凍著。」
我說︰「二嬸有所不知，有人說大人吃了奎寧，胎兒可能畸形。所以我檢查一下。小寶寶健全得很，我放心了。」
愛蘭躺在床上，見我對著孩子左瞧瞧右瞅瞅，看不夠的樣子，心里很高興、很欣慰。她不知道我在想什麼，我在看這孩子的長相，尋找她與我的相像之處。所幸長睫毛、翹眼角是父親遺傳給我們兄弟姊妹的顯著標志，所以這孩子既像父親也像我，說得過去，不會大穿幫。我心情復雜地看著這個小生命，生出憐愛之心︰這孩子應該是我的妹妹，可她必須叫我爸爸，真是委屈她了。妹妹也是至親之人，她是無辜的，為了她的人生的完美，必須實現角色的轉換，她就是我的女兒，我就應該是她的爸爸！
愛蘭出院的這一天，全村人好像辦喜事，齊刷刷地聚集在同心河邊，等著我們回來。當我們走下公路，向東拐向通往村莊的小路時，我的幾位兒時的朋友迫不及待地跨過獨木橋，嘴里喊著︰「雲飛，恭喜你得了千金，你可要請我們吃喜酒啊！」
我剎住自行車，把愛蘭從車上扶下來，從二嬸手里接過孩子，笑著答應說︰「行，一定請你們吃喜酒！」
伙伴們替我趕著自行車，看著累得呼呼喘氣的二嬸，損我說︰「你們看雲飛只知道心疼女兒和愛蘭，把二嬸累成這樣！」
二嬸也取笑我說︰「可不是嗎，雲飛升級當爸爸了，樂都樂不過來，哪顧得上我這老嬸子！」幾個人笑成一片。
過了獨木橋，眾人紛紛圍上前來，爭著要看我懷中的孩子。孫二娘一把抱過孩子，揭開蒙在孩子頭上的紅布，大驚小怪地嚷道︰「乖乖,好漂亮的小姑娘啊！簡直和雲飛一個模子刻下來的。雲飛，你好福氣啊！」
我沒有理她，拉過愛蘭，向眾鄉親鞠了一躬，笑呵呵地說︰「感謝各位叔伯阿姨的關愛，也感謝上天的恩賜，送給我這麼可愛的女兒，以後還請各位叔伯阿姨、大哥大姐多加關照！謝謝啦！」說罷，我接過孩子，親親孩子的小臉蛋，繼續往前走去。
眾鄉親還是不肯離開，一直簇擁著我們走過桃樹林，走到家門口。熱情的孫二娘朝屋里喊道︰「龍大哥，快出來看看你的寶貝孫女呀！龍大哥，恭喜你當爺爺啦！」叫了半天，不見人出來，也沒有人答應。孫二娘掃興地說︰「龍大哥不在家？這麼重要的日子，我們都來了，他倒不當回事！」
二嬸連忙說︰「謝謝各位鄉親，你們請回吧，愛蘭走了不少路，也累了，就不請大家到屋里坐了，改天請大家吃滿月酒吧。」二嬸說到這份上，大家也不好意思再等下去，帶著遺憾的表情三三兩兩地離開了。
愛蘭接過孩子放到已經鋪好的搖籃里，我坐下來擦著頭上的汗，心里想︰總算通過了一場考試。這些鄰里鄉親，真使人哭笑不得，對別人家的事如此上心。當然，居心不良、想看笑話的畢竟是少數，大部分都是為了滿足好奇心而已。孫二娘此地無銀三百兩、哪壺不開提哪壺，不知是好心為我正名呢，還是有意給我難堪。好在我作了充分的思想準備，表演得非常自然，沒有給他們留下話柄。
愛蘭給我打來了洗臉水，感激地說︰「雲飛，把你累壞了，你擦把臉吧。」
我連忙站起來︰「愛蘭，你是月母子，趕快去床上躺著，應該我侍候你。」愛蘭說︰「哪有那麼嬌貴呀，沒事的。」
正說著，「吱呀」一聲，雁飛的房門開了，父親從里面走出來。二嬸說︰「大哥，你在家呀，我們還以為你出去了。快來看看你的孫女，長得可漂亮了。」
父親掃了我一眼，我忙說︰「爸，挺順利的，母子平安。孩子長得蠻好的，你看看吧。」
「好，母子平安就好。」父親邊說邊走到搖籃邊上，細細端詳著嬰兒，眉眼里透著無限的慈愛︰「呵，我這孫女天庭飽滿，是個有福氣的孩子。雲飛，給孩子起個什麼名？」
「名字我已經想好了，叫凌波吧，既有漂亮可愛的意思，又包含有劈波斬浪、一帆風順的寓意。」
「好，你是有學問的人，凌波這個名字不錯。」父親滿意地說。
有了孩子，家里頓時忙碌起來。雁飛考上了師範，放假才能回來。我只得每天晚上往家里趕，幫助愛蘭照料孩子。
對這孩子，全家人都有些敏感，特別是我和父親，接觸到孩子時總是不太自然。我在家時，父親不太抱孩子，好像對孩子並沒有太深的感情。但我有一次回家，遠遠看見父親抱著小凌波在院子里曬太陽，他兩手把孩子緊緊地摟在胸前，把自己的臉緊貼著孩子粉女敕的小臉。那種疼愛令我感動、也使我妒忌。看到我回來，他有些尷尬地笑笑，又把孩子放回搖籃。
父親很在乎我對孩子的態度，當我抱著孩子時，他有意無意地總是觀察著我的表情，看我是不是高興、對孩子是不是疼愛。我的心里有點不快︰我表現得夠可以了，這老爺子對我還不放心！
愛蘭的舉動讓我佩服，也打破了家里尷尬的局面。我一回家，愛蘭就把孩子往我懷里一塞，笑著說︰「快，爸爸抱抱，媽媽做飯去。」有時，當著我的面，她故意把孩子遞給父親，「來，讓爺爺親親！」。
時間一長，「爺爺」和「爸爸」叫順了口，我听了不再覺得刺耳，感覺自己真的就是孩子的爸爸。父親就是孩子的爺爺。
實際上，細細想來，真正讓我有了做爸爸的感覺的，是孩子自己。天使般可愛的孩子，激起了我的父愛。親親她粉女敕的小臉、模模她胖乎乎的小手，心里就涌上了陣陣柔情。她的大大的黑眼楮有時會久久地凝視著我，仿佛在問︰你是誰？你愛我嗎？你能給我一輩子幸福嗎？雖然我知道一兩個月大的孩子是無意識的，但我總覺得小凌波是有思想的小精靈，她渴望得到我的疼愛、我的保護。做父親的責任感就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