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你死我活
暑假期間,縣教委通知我去參加省教委舉辦的校長培訓班。培訓地點在省教育學院,與省教委僅有一牆之隔。趁小組討論的時候,我來到省教委。站在大樓的下面,看著玻璃幕牆閃爍著的斑駁陸離的光影,我的心怦怦直跳,忽然猶豫了︰韓笑剛剛組成家庭,我不能去打擾她,破壞她好不容易平和下來的心境。雖說一個老同學的探望是十分正常的事,但我害怕我的眼楮掩藏不住心底的秘密,會撕開傷口,使彼此的心重新滴血。我搖搖頭,轉過身艱難地走下了大樓的台階。
整整一個月,我每天早晚在省教委對面的籃球場上打籃球,眼楮捕捉著出入大門的身影,希望在上下班的人流中能看到韓笑,只要能遠遠地看她一眼我就心滿意足了。然而,上天沒有給我這樣的機會,一個月過去了,沒有見到韓笑的影子。
學習結束了,我懷著悵惘的心情回到學校。
俗話說「看戲容易唱戲難,學會容易演好難。」不到三個月,我就深深體會到當校長的艱辛。一是學生的安全,幾千名學生的吃、住、上課、課外活動包括回家的往返途中,哪個環節都不能出問題,人就像坐在火山口上,一天到晚提心吊膽;二是沉重的升學壓力一年又一年、一屆接一屆,像大山一樣壓在頭頂,不管是領導、社會、還是家長,衡量一所學校的好壞、一個校長的能力強弱就是看你每年有多少學生上了大學。教師管理、學生管理、教學質量提高、思想品德教育,食堂伙食好壞、校園環境衛生……拉拉雜雜、林林總總,雖然有分管校長、處室主任,但哪個環節稍有疏忽,說不定就會鬧出驚天動地的大事。好在唐振華接替了我的教務處主任職務,教學這一塊可以很放心地交給他。
校長沒當成,杜玉甫的情緒壞極了,兩只亮光灼灼的眼楮充滿了血絲。整個人就像一個火藥桶,誰也不敢踫,誰踫炸誰。由于上次秦主任嚇唬了他一下,他沒有再和我正面交鋒,采取的是消極對抗的策略。我召開校務委員會,通知他參加,他不來;政教處主任這個職務,他既不辭掉,也不干事,佔著茅坑不拉屎;思想工作布置了,沒有人去落實;德育工作的各項規章制度也沒有人督促檢查。我決不能听之任之,否則很快會產生一連串的負面效應,影響學校的全盤工作。
我找到杜玉甫,听取他對學校工作的意見和建議。我苦口婆心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他卻眯縫著雙眼不理不睬,像個坐禪入定的和尚。我激將他說︰「杜主任,這個學期我準備不讓你當政教處主任了。」
這一招特別靈,他一下從椅子上蹦起來,氣急敗壞地喊道︰「什麼?你要拿掉我的主任職務?你算老幾?才當幾天校長,就想騎在我脖子上拉屎拉尿?告訴你,想叫我給你賣命是痴心妄想!我的腎不太好,不能受累,我想干事就干一點,不想干事,你休想管我!班主任我不干,主課我不帶,待遇一分不能少!職務一點不能降!你答應了,我們可以相安無事;你若不答應,我叫你校長的位子坐不穩!你不要以為曾經替我講過幾句好話我就感恩戴德。我的人生辭典上沒有感激回報這樣的字眼!曹操的處事名言就是我的座右銘,寧叫我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你吃了豹子膽了,敢隨便拿掉我的職務!你把縣教委主任叫來,看他敢不敢?」
我平和地笑道︰「我已經向縣教委匯報了。不讓你干政教處主任,是我建議的。你身體不太好,去當工會主席怎麼樣?政教處的活太累,讓給年輕人干。你看這樣調整好不好?」
杜玉甫又重新坐下,懷疑地反問︰「讓我干工會主席?比政教處主任好?」他閉著眼楮盤算了一下,覺得工會主席比政教處主任級別要高那麼一點,又清閑,無非是組織老師開展些活動,為他們搞點福利,是要好一些,于是回答說︰「那好!我就听你一回。別的事就要看我的興趣了。」
我軟中帶硬地說︰「杜老師,你的身體不好,只要有醫生證明,學校可以給予照顧,讓你少帶點課。但課程一經排定,可沒有那麼自由,完全由著你的興致!那樣會耽誤學生,影響也不好。我不相信你是那樣不負責任的人!還有,不干班主任,就沒有班主任津貼;帶的課少,課時津貼就少;到時候不要為了津貼鬧不愉快,讓大家小看了你!我們各項工作都有規章制度,希望我們領導班子成員帶頭遵守。你是連續兩屆的校領導班子成員,我們又是老同事,我非常尊重你,希望你也理解我、支持我。平時我有什麼做得不對的,請你及時幫助我指出來,我會很感激你的。我相信我們能夠愉快地合作。你說呢?」
「哼,你少給我來這套,我可不吃你的**藥!」
時間在磕磕踫踫中飛快地流逝。在眾人面前,他為了顯擺自己的老資格,有時故意給我制造些難堪,但對于他本身所帶的課,到底不敢玩忽職守,能做到按時上課,態度也比較認真。他只要能對學生負責,對我個人的刁難攻擊我都能忍受,一笑了之。
他沒有死心,想當校長的願望依然很強烈。他把眼楮睜得大大的,白天黑夜都盯緊了我,用放大鏡觀察著我的一言一行,想從中發現我的疏漏之處,作為詆毀我的把柄。這樣反而使得我更加謹言慎行,把工作做得更細更實。
87年暑期開學,他的態度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不僅主動要求帶語文、擔任班主任,而且信誓旦旦地表態一定要把教學質量提上去。他能夠這樣積極主動地要求挑重擔,我很高興,滿足了他的要求,同時也囑咐他注意身體,不要太累著。他拍拍胸脯說,我沒有病,身體好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