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還沒有等到2007年,眼看苦日子就要熬到頭的時候,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卻砸在了我們全家人的頭上。
2006年2月26日下午,正在家里做家務的母親突然倒在家中的地上!當天,母親住進了市人民醫院內五科。先是做了一個腦CT,診斷結果是腦溢血。毫無醫學知識的父親惶恐地問︰這種病會有生命危險嗎?醫生沒有給出準確的答復,只是說先住院看看。
剛入院的第一天,是母親最清醒的時候。雖然不能說話,但她不時睜開眼楮打量著前來看望她的人。有一次大姨告訴她不要擔心,病會好的,她竟點了點頭,像是明白了一樣。母親住院後,妹妹也從單位趕來了,看到焦急趕到的妹妹站在病床前流淚,母親也哭了。她一定是想說什麼,只是說不出來。看到母親不能表達,我的心里無比難受,也和妹妹哭作一團。同病房的人安慰我們︰閨女別哭了,你媽會好的!
是的,我們全家人都堅信母親會好的,因為她一直都是那麼的堅強。
其實,早在2005年七月份,母親就動過一次手術。醫生在她的月復部劃了一條長長的口子。當做完手術母親被從手術室里推出來,我問她是不是很疼?母親臉色蠟黃,搖了搖頭說,不疼。當初在龍口,我的手只是受那麼一點傷,只縫了四針都差點疼暈過去。母親做了那麼大的手術怎會不疼?那次手術出院後,母親只在家躺了幾天,刀口還沒拆線就又下地干活了。母親說地里的蔬菜還沒噴農藥,她躺不住。
從記事起,母親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後來又跟著父親東奔西走,整日居無定所。累死累活的干了大半輩子,到頭來卻又遭此大劫。都說命運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可命運對母親的「公平」在那里?
但我仍然堅信,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都過來了,再苦的日子,再大的災難母親都挺了過去,這次也不會例外。命運還不至于殘酷到要奪去她的生命。
父親和我一樣,對即將到來的災難沒有任何的預感。第二天上午,同病房的一個老人要出院了,清算住院費時,他的兒子用農村合作醫療保險證直接在醫院報銷了好幾百元錢。見狀,父親高興地對我和妹妹說,家里也有合作醫療證,父親讓我和妹妹先在醫院照看母親,他回家拿證。這樣,母親出院的時候就不用再來第二趟了。
我默默目送父親消失在醫院的走廊里,一切都是那樣的平常。
然而母親的情況卻越來越不妙,從下午一點鐘開始,就出現了呼吸困難的現象。半個小時後這樣的狀況越加嚴重,母親神情痛苦,額頭上不斷有汗珠冒出。我和妹妹嚇得大哭,忙叫來了醫生,可醫生說該用的藥他們都用了,也無能為力。我哭著問醫生怎麼辦,醫生只是搖頭。
「無能為力」是什麼概念?搖頭又是什麼意思?我不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無助與絕望啊,眼看自己的至親就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自己卻沒有任何的辦法。如果痛哭能減輕一些母親的痛苦,如果痛哭能讓母親睜開眼楮看一眼我們,我願一直哭下去!
二十多分鐘後,父親滿頭大汗地趕到醫院,看到病床上痛苦掙扎的母親,父親帶著哭腔再次喊來了醫生,可是醫生依然搖頭,說沒有辦法。
永遠無法忘記那個人生中充滿災難與悲痛的下午,母親出現了呼吸暫停的情況!父親顫抖著手在醫院下達的病危通知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我和弟弟妹妹趴在母親的身邊大聲呼喊著昏迷中的母親,母親緊閉雙眼沒有回應。但我分明看到她的眼角有大顆大顆的淚珠滑落!她一定是听到了我們的呼喊,她一定是預感到了什麼,她一定有很多話想對親人們說,可是她什麼也不能做。那一刻,我心如刀絞。
下午四點鐘左右,醫生告訴我們,母親已經停止了呼吸!
停止呼吸?多麼可怕的字眼啊!仿佛在昨日,母親還坐在家里談笑風生,還給我們做著可口的飯菜。可現在怎麼就「停止呼吸」了呢?我無法、也不願相信眼前的一切,心中的恐慌達到極點。我哭求醫生不要拔掉母親身上的針管,不要停止對母親的搶救,我模了模母親的身體那里還很熱,我說她肯定還活著……醫生護士們陸續離開了病房。我和弟妹們成串的淚水滴落在母親身上蓋著的白色被子上,淚眼朦朧中我看見母親像睡著了一樣躺在那里一動也不動……
母親住院兩天後,也就是2006年2月28日,這是一個無比灰暗的日子。在醫生的一再催促下,母親被推出了病房。短短五十米的醫院走廊,我感覺卻像是從天堂到地獄。我不知道在這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比失去親人更加令人痛苦和絕望,握著母親那雙因常年勞作而變得粗糙的手,我和弟弟妹妹們哭得天昏地暗。
如今,母親已經去世六年了。在隨後的每一個思念母親的日子里,我常常會躲在某一個角落里獨自黯然神傷。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媽,你在天堂過得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