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垢一入房便軟倒在繡榻上,如得放縱般淚水任情泄涌,頃刻就打濕了一方花枕。此日自更是粒食不進,低聲哭了個天昏地暗間,萬般亂緒反復縈回,終還是最重于與楚雲飛之情,一遍遍發出心靈的呼喚︰「雲飛!雲飛……你在哪里?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呵?……」
也不知這樣自苦了多久,動意找個能見能信之人吐訴求助一下,第一念起的自是向排己心首位的月明,但因知她這段日子不是在祠堂就是在歸來山上,除了一心守伴劍洲之靈再顧不得別的,是以此念又一消;忽又念起芳玫那天對己之話,便決定找她,當下掙起,命小菊去請。
小菊也不知老爺今召無垢去說了何事致她傷心如此,雖知她素來每有這種時候最煩人有擾,因而未敢上前多慰,但早一直緊心暗自關顧待侍,此刻听她有命,焉能有絲毫不從?唯恐不及的起緊赴去,但偏生須臾回轉說芳玫一大早出府去了,至今未歸。
無垢听得回報,又是一陣灰落悲苦,復頹倒榻上,直至傍晚,終還是強撐起往月明處尋去。
方近月明庭院,卻見前面健強的身影一閃,徑自先進去了。無垢微一猶豫,隨之裊顫輕步而入,先來到大開的窗旁扶牆向內一探,只見月明正坐在飯桌邊,一手支頤,悲戚委怔,那兩只眼楮紅腫得象水蜜桃一樣,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一顆接一顆吧嗒吧嗒地滾落在桌面上;健強已趴在桌上緊湊在她身邊,從懷中掏出一只碧瑩瑩的草編蚱蜢,直伸在她面前晃來晃去,滿臉討好的熱笑道︰「九姐、九姐,你看看我給你帶什麼好玩東西來啦?就看一眼還不成麼?這是我特地纏著劉嫂才編好的,外面可沒有這樣的!你平日里不是最喜歡小動物呀、這種小玩意兒的嗎?喏,現在我就把它送給你!只要你肯笑一笑、就笑一下好不好?」
平素月明若偶有什麼不快事,經健強這麼哄哄逗逗也就過去了,可今時非比往常,月明哪有心思受他這個?先是全不理睬,後被他直在眼前擾得不行,便一把拍去他手道︰「唉呀你別煩我啦。」然後便扭身一背。
對面正往桌上擺飯的四可眼看健強熱情不減、還要往前湊。實感厭煩難禁,沒好氣道︰「行了十少爺,你多大的人了,眼下又是什麼光景?還只當用這種小孩子把戲就能化事呢?沒好干的往別處去耍吧,別在這兒再給我們小姐還有我一並添心煩了。」
健強這才喪氣,將那草蟲子一扔頹然縮坐入椅中,雙手撐著臉癟嘴道︰「我還不是想能讓她高興高興。」
四可也懶得再理他,盛了滿滿一碗米飯端放到月明前,執筷遞向她,大轉柔態道︰「小姐,人是鐵飯是剛,你就是非要這麼哭,也得吃了飯才行。」
月明卻只是流淚,睬也不睬。四可又接連勸催了幾聲,她都無動于衷、罔若不聞。
四可這連日來已是一直忍著,到這時一股急痛氣火說不明的就躥騰了起來!將筷子砰地按在桌上,高聲怨道︰「這早也不吃、晚也不吃的,都多少日子了,一天到頭總是這麼個樣!你就知道傷心,就不想想自己身體長這麼下去能受得了嗎?」說著已不禁也流下淚來道︰「大少爺突然遭此不測,難道我們心里就不難過的麼?可是人已經去了,這種事是任何人也改挽不了的,莫非你也就不活了不成?那好!既是如此,索性大家都不要吃、都餓死耗死好啦!」說著便賭氣一下子坐入椅中,實感煩亂氣苦的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