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鴻與那黑衣人對斗過這一會兒,自也已知他功力高強,但自己並不見下風,本一心渴雪頭前失防墜劍之辱,是以方才萬難願依父命罷手,這時卻又听父出此一言,不禁面上一紅,氣不過道︰「爹,你干嗎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秦川知他性情,當眾以平和態度據實相服道︰「你還未看出麼?人家無心傷你,並未使出全力;況且你利器在手,勝不過人家一雙肉掌,又還有什麼可不服氣的?」
心鴻卻當即退避一步暫罷緊攻,反手一拋便將手中長劍準準扔回給已在旁觀戰的秦翊,一臉傲倔道︰「方才我是要擒拿這偷黑侵潛入他人內宅的飛賊,自不須同他講究許多!現在他既已受圍困,那就讓我用我武林正道公平競爭的道義規矩來再與他一決!」說著便赤手空拳一擺攻式。
那黑衣人卻似再無心相斗,蒙巾上的雙目閃了閃,陡然便拔轉身掠上近處的一座涼亭之頂。
一直對他緊注凝觀的慶虎等人雖也深知無人能當秦川之面輕易逃月兌,但這一時間卻顧不起此情,本能的意識便防備他逃月兌,卻見他隨即便靜屹一角若有所思,似要避開眾人尋忖一下下策而並無去意。
心鴻卻萬不肯就此罷休、待時相容,也如飛鴻般一掠上了亭頂,飄袖一掌便向那人游擊去!
那人不得不應招,兩人頃刻又打了起來,難分勝負!
楊乞這時節一直拉著月明尋行在宜于觀望處觀戰,這會又往那涼亭處近了近,仰目見他二人在斜滑不平的那偌大點涼亭上游行起躍,來往穿斗,非但不見半點絆礙,身姿還愈顯輕捷瀟灑。禁不住更是一陣熱佩渴慕激騰!大愁不知自己何時才能也練成這般武功!
忽听秦川道︰「心鴻,你一心求勝,攻勢強猛,勢必逼得人家力敵,那再不出二十招,你定會敗下陣來。」
他其實深知自己這個兒子天資聰穎,也很下苦勤奮,家中諸子除了劍洲就數他武功最好,只是太有點心高氣傲,偏執自大而不甘人後。這時早見那黑衣人並無惡意,他卻總不自願思省到人家存讓之情,便出此示言,一是據實測評,二就是想挫挫他的妄傲氣性。
心鴻只充未聞,更是急于求勝以對父親證明自己才是對的,愈發一味強攻!
涼亭上位置有限,勢難多避,那黑衣人知就算再轉移往別處也定要繼續受他追擊纏斗,便也無此心,受逼不過,應勢愈勁!果然不過十幾招,忽的呼嘯生風、雄厚熟湛的一招三式拳掌如風起雲涌、行雲流水般施出。
心鴻頓然一陣應接不暇,腳下浮亂,接連退滑兩步,竟險些要被迫落下亭去!那人卻突然就此收手停身,又復靜站在一側。
雖是如此,心鴻也已被迫至亭頂邊沿,微晃了兩下方才立穩。其實這也算不得什麼大失,他卻直覺一陣熱臊難當,只感在下面團立的己家眾人面前丟了大丑!到了此刻明顯敗相,人家又沒有乘勝追擊,縱算他能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攻上前,一時間卻又實難就這樣下亭退回眾人間,臉上一陣陣發燒!
正不知該當如何、無地自容間,忽听秦川並無半分輕意的喚道︰「心鴻,你技不如人,還不快退下陣來?只是你也無須太過苛漸、妄自菲薄,你現在年紀尚輕,前時出招又很是知長擅用,已屬難得,爹在十七歲時還不及你此等優點。」
心鴻頓感一陣熱奮激騰,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習武十幾年來,極少得父親夸贊,何況還是如此盛譽。他雖向覺父親偏心而時懷不忿,但對父親的武功卻從來都是絕無半點猶疑的由衷敬服,此刻听父竟說什麼自己比他還強,那真可謂是海天大般的美贊!一時驚喜得都快有些飄飄然,面上大是生光,再無羞窘,忙應聲從亭上掠下退回。
慶虎等人又關注向那黑衣人,只見他如只蒼鷹般一動不動高屹在夜色深籠的亭上,只一襲衫擺在暗涌的夜風中忽喇飄飛,身形顯得說不出的蒼廖。正警測他下措,卻不料忽听他從風中傳出一聲沉嘆,緊接著便也一躍下地,徑直走到秦川面前,抱手便恭謹已極的一揖到底,語聲甚顯惶誠道︰「秦盟主,不才晚輩一直在您面前自忌喪禮,現在先行告罪。請您見諒,晚非實因深懷不得己苦衷才出此小人行徑,本欲趁這夜黑風高悄悄救走……花似真便了,實在不想驚動您大駕,然此欲實是妄生下策、自不量力,方尋救出花似真未幾便動擾您大駕親臨,我又生懼被您識出,連一聲言語也不敢出。可事已至此,晚輩在亭上苦慮一時,只覺若再執此卑劣鼠品,先別論能否一直瞞過盟主神目,自己就先汗顏無地、傾生難安,因此鼓起勇氣決意即刻以真言相對。」
秦川早見察他一直出手故讓中,卻還存似防被人識出武功路數所出般有所忌掩之情,這時一听他發聲便覺頗有些耳熟,只是這一時間也顧不上多細想索,听他話說得極是誠懇客氣,忙也禮待道︰「閣下無須行此大禮,有話請起身好好說。」
那人抬身一視秦川,目中大閃感色,但隨即又大現羞慚的垂下目去,道︰「晚輩實不應蒙盟主如此寬待,無顏以對。」說著便扯下面上蒙巾。
眾人自然皆凝神一看,頓都吃了一驚——原來那人赫然竟是衛安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