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鴻雖素來不忿父親偏愛劍洲,屢屢與他別扭爭執,但劍洲武藝高強,俠名遠播,在家中又體上恤下,受人愛戴,威信極高;再者長兄如父,秦川不在,劍洲就是一家之主,他真動了怒,心鴻也不敢太無忌,只得松開手,將健強推向一邊。
健強整個一條手臂、尤其是腕間早已是酸痛無比,心中對心鴻惱恨之極,方一月兌困便大叫一聲欲上前打他,忽听劍洲在旁疾聲喝道︰「十弟,放肆!還不趕快退下。」
健強嚇了一跳,急忙便收住身形,低頭應道︰「是!大哥。」退在了劍洲一旁。心鴻惱他對自己無禮,對劍洲卻是這麼一副畢恭畢敬的尊從形態,禁不住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
劍洲一看心鴻,微露愀色道︰「四弟,本來你是健強的四哥,他若有什麼不對,你教導他兩句也不是不可以,可萬事當以理以德服人,更何況是對自己家中的手足兄弟。十弟年紀尚小,你這做哥哥的非但沒有好好的寬讓他愛護他,還一而再、再而三的講出那麼多難听的話來辱罵他,爹出門才幾日,你就這麼放任無忌、口不擇言起來?」
心鴻雙眼一翻,忿氣難平道︰「你也別光教訓我!是哪一個多事去給你通風報信的?那他也一定告訴過你啦,這臭小子居然還敢對我動手呢!哼!別說他已經投到了咱們這等顯族世家,就算是自小沒人教沒人管的,也沒听說過哪個做哥哥的才講了兩句,弟弟就揮拳相向的!」
健強直氣得面目通紅,一時連辯解的話也說不上來。
劍洲先道︰「你們鬧成這樣,任哪個听見的小廝自然也要去稟報我。」略停了一下,又接著道︰「十弟年少氣盛,一時魯莽是有他的不對,可你若不專揭他痛創刺他的心,他也不致激忿失控。」
心鴻這時節透過窗戶,已見一人正和同喜站在庭院邊交談,正是秦忠。一邊心頭微凜,一邊听完劍洲的話,也自覺有些理虧,怕父親回來怪罪,不想把此事搞大,當下微軟口氣道︰「誰專揭他痛創刺他的心來著?是他小小年紀就目無尊長,兩次三番的沖撞于我!我也是一時氣憤,才不曉得亂講了些什麼!」
劍洲知心鴻一向和自己有隙,話說重了只怕他非但不听,還會事得其反,激惹得他忿燥。此刻听他已隱現軟意,便點了點頭道︰「十弟是不該不敬兄長,可咱們做哥哥的,也當自重行德、以身作則,先給他們樹立個好榜樣。」暗喻了他這一句,覺得不好再多講什麼,轉向健強捧起他手臂看了看,見無大礙,便在他肩頭意示鼓勵地一拍道︰「十弟,時侯不早了,大哥先送你回房去,幫你揉搓揉搓,盡快將瘀血化開就沒事了。明兒你還要像平常一樣早早去練功,可不許偷懶。」
健強望著劍洲那滿含關慰的親切面容,心頭一陣溫暖,忙用力一個勁的點頭。
劍洲一笑拉住他,另一手拉住月明,往屋外走去,經過擺著燭燈的桌邊,只見月明右邊臉龐已紅腫一片。不禁一陣心疼,腳步一緩,略站了站,終于還是忍不住回身又對心鴻道︰「四弟,月明是我們的ど妹,她一個小女孩兒家,犯了什麼大錯你要下這麼重的手?」
心鴻先前頭腦漸冷,凝望著三人的背影,只見十弟身形才及自己肩頭,九妹更是縴小柔弱,心內其實已生悔意,只是他生性極重臉面,不肯在人前示弱表露而已。這時听劍洲責問,本也沒想再回嘴,卻不料緊接著便又听他續道︰「我們身為堂堂七尺男兒,自當胸懷寬廣,愛護弟妹,你不該總這樣不加控制的由著自己性子胡來。心鴻,爹一直對你期望甚深,你可要節身自好,千萬不能讓他老人家失望。」
這一下心鴻心中登的又躥起一股無名烈火!只覺劍洲是存心出言譏諷,真是難受之極。他脾氣一上來,那是再什麼也顧不得了的,張口便忿叫道︰「你別在這兒虛情假意的啦!在爹眼里,那可一向都是你怎麼都對我怎麼都錯!爹對我期望甚深?哼哼,爹只對他自己親生的兒子期望甚深!」
劍洲心潮大動,緊緊擰眉注視著他道︰「什麼親生兒子?」心鴻高聲道︰「我也憋得夠久的啦!今個話既已說到這個份上,那就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咱們這幾個兄弟姐妹的身世,爹雖從不明言,可俗語都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咱家人多口雜,那些老一輩知道內情的僕人們平素多少也泄論過一些早年的事,爹倒也並未嚴戒過他們,所以咱們對一些事也都清楚得很!」
劍洲微點了下頭,道︰「不錯。那又怎樣?」心鴻道︰「你還裝什麼呵?大家誰都知道你和月明乃是一母同胞的至親兄妹,而在咱們這五雙兒女中爹親生的只有一兒一女,他素日里最偏寵坦護的是哪倆個?他親生的兒子究竟是誰,那不是明擺著的事嗎!」說著又冷「哼」一聲道︰「本來這也勉強算是人之常情,可爹處事也偏心得太過了,我就是不服這口氣!」
劍洲面色轉白,嘴唇微微翕動了兩下,卻沒有爭說。健強心中向著大哥,又忘了前車之鑒,急忙便幫著他爭道︰「大哥武功超群、俠義仁厚,又素來孝順,九姐是爹最小的女兒,爹自然是對他二人要多寵愛些!」
心鴻「哼哼」冷笑道︰「算了吧!若論武功,並非我自大,我比大哥足足小著五歲,現在也算練得不錯了;若論孝順,那我倒是一向有什麼便說什麼,實在沒有大哥那般會小意哄順的討爹歡心!可五弟他沉穩老實,從來沒頂撞過爹,卻也沒見爹怎麼偏疼他吧?只要犯上點錯,爹訓斥起來還不是疾言厲色的?大哥再出眾,也只不過就是個凡人,難道就能完美無缺啦?你也不是沒長眼楮吧,爹對他一向可有句重話沒有?還有月明,八妹的年齡只比她大了半歲,爹對八妹可歷來都是待理不理的!」
健強雖滿心都急欲反駁他,可隱覺他說的情形似乎也大都符合事實,一時竟偏生找不出個理說上話來,不由直急得面紅耳赤。劍洲沖他輕擺了下手,凝望了心鴻斯須道︰「四弟,我知道我們兄弟之間向來有些誤會,你也不肯听信我的話,不過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爹他老人家對你的一片苦心。凡事皆在于個人所為,你要好自為之。」說完伸手復拉住健強和月明,轉身步向屋外。方行到院中,卻听身後 啷一聲大響,心鴻已將茶杯重重摔碎在地上!
劍洲腳步不由一停,月明在他身邊,只覺他手掌輕顫,禁不住心疼萬分,仰臉撇嘴道︰「你別理會他大哥,他那是在嫉妒你!」
劍洲回轉心神,忙展顏對她一笑道︰「胡說什麼?」說著又神情一正道︰「月明,你做事怎麼老是這麼任性?心鴻對十弟再有不對,他也是你的兄長,怎麼也輪不到你去教訓他。」
月明一撅嘴,正欲反駁,轉瞬卻想起此刻可不能再給他添憂,忙一迭聲的答應道︰「是我錯啦大哥,你也知道我這個人一著急就什麼也顧不得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劍洲一笑道︰「誰說我生氣了?」又神情一正,輕輕一撫她右頰,柔聲道︰「月明,疼得厲害嗎?」月明其實早覺那半張臉陣陣灼痛,只是怕他擔心,不能似往日般撒嬌,急忙便搖頭道︰「不疼,一點兒也不疼,只是覺得有點麻脹而已。」
劍洲明知她是說謊,好生感憐,輕嘆了口氣,耳听健強已在旁連聲自怨道︰「九姐,這都是我不好,若不是因為我,也不會害得你挨了打……」月明忙嗔道︰「看你說得這傻話,這跟你有什麼關系?」
三人走到院邊,見秦忠負手而立,目示詢問。劍洲忙輕松一笑道︰「忠叔,您別擔心,不過是自家兄弟爭論了兩句,沒什麼大不了的。」卻說同喜方才奔出門本就是欲去尋劍洲,不想方出外幾步便正踫見一名小廝已將他喚來。同喜還未及跟劍洲趕進院,又見秦忠也聞迅而來。
秦忠看劍洲已入內,思慮到心鴻素昔的脾性,又自持主僕之分而沒有再跟進,就站在院邊向同喜詢問了一下詳細的情形。此刻他听劍洲這樣說,便點了點頭,心中雖含憂慮,嘴上卻沒有多話。
劍洲見秦忠的女兒--月明的丫環四可也來了,站在院外朝這邊不住探望。忙招手把她喚了過來,道︰「四可,快陪你們小姐回房去吧,給她臉上敷點藥,讓她早點休息。」
四可急忙應著,趕到月明身邊朝她臉上看了看,眼圈不自禁便紅了起來。月明卻不肯走,好生不放心的關顧著劍洲道︰「大哥,那你呢?」劍洲微微一笑道︰「我送十弟回去。」月明這才點點頭,同四可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