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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兔此行青城的使命,是將十三王子青庚希帶回元宮,並替青乙頤痛斥大膽包天的青庚桓。由于遠在青城不在君王眼皮底下,青氏兄弟甚至沒有跪旨。若非房兔身為上位宿將,又長年居于宮廷與二位王子相熟,換了別的來使,估計連青庚桓的面都要隔上十天半月才能見到。
饒是如此,房兔還是在行宮等了半個時辰,青庚桓才帶著青庚希姍姍而來。房兔念完旨意後,雙手將青旨遞給青庚桓,後者隨手接了,嘴上客套道︰「勞煩房將軍了。」
房兔微一垂首,低聲道︰「李族本家的小姐李麗葳隨我同至青城,此刻正在木德堂。稍後會來拜見你。」
「就那個學卜術的?」青庚希因月妃的緣故,熟諳元都人脈和元國貴族,李麗葳這個名字他曾听過。
「是。」
青庚希不禁好奇地打量房兔︰「但是房將軍,你難道一點兒都不怨恨李族嗎?竟然同李姓女子結伴同行?」
房兔腦海中不禁回想起李麗葳的話——房將軍,李族是李族,艷妃是艷妃。你無法否認,是李族造就了今日的你……
「還是那李麗葳確有手段,能讓將軍擯棄前怨?」
房兔凝望青庚希宛若朝霞的面容,仿佛看見李麗葳竭力遏制仍無法掩飾的得意。
青庚桓適時打斷道︰「十三,你失禮了。」
青庚希立時住嘴,垂首肅立。房兔也不言語,只深深望一眼青庚桓。也許王命是錯的,十三王子留在青城更佳。
每個人都有往事,不少往事都不怎麼愉快。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去揭別人不愉快的往事,青庚希顯然沒有這個資格。即便是青乙頤,也不會貿然去提房兔的舊事,自蘊藍一役,元國昔日號稱鐵三角的三大將軍俱折矣,所剩四宿二為幻術師,一為卜師,只有房兔才是真正的武將。房兔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正是因其重要,最近幾年元軍一直由無心統帥,從不遣房兔率軍。只要元國一天不動用房兔,元軍就沒有傾全力,換而言之,元國就有足夠的實力面對最後的強敵利國。
青庚希這樣的王子是沒有資格與房兔正面叫板的。
只見一身宮女裝束的房兔溫和地道︰「十三王子有心了,其實事情過去了那麼多年,我一直都沒有忘記。從前也好,現在也好,我房兔始終如一的是忠于職守。李族有恩于我,我做了艷妃的侍女,艷妃有恩于我,我替她干了殺人的勾當,而主上有恩于我,我房兔將窮我所能,做我該做的。」
青庚桓贊許地點頭,青庚希則默默無言。房兔的這席話已然表明了她的立場,當她被青乙頤欽點為宿將的那一刻起,她就與其他人任何勢力都無干系,所謂的恩怨都不復存在。
「我想見一下氐將軍。」房兔道。青氏兄弟親自送她前往。
困于囚室的氐彌一見房兔,竟然老淚縱橫,口中喃喃︰「小兔……小兔……」
房兔已不是當年的小兔,但仍掩不住聲調動容道︰「氐將軍,是小兔來了,小兔來見你了。」
青氏兄弟驚訝地看到,素來以冷漠著稱的元國女宿將溫情的另一面,她竟不顧無心設下的禁錮,伸出雙手,握住了氐彌抓在石縫的一只枯手。青色的靈光在石牆間飛速環游,那是房兔撫慰氐彌而被靈力牆吸去的靈力。
氐彌的神智仿佛清醒了片刻,他突然掙開房兔的手,退後一步道︰「小兔,你來這里做什麼?你該留在宮里。」
「氐將軍……」
然而氐彌終究是瘋了,他高喊道︰「玄苦來了,要警戒!你去練你的劍去!別管我!我會應對的!」
房兔肩頭輕顫,一個字也再說不出。這就是元宮原先的職守者,雖然瘋了,卻還記掛著元宮的安全。
這時候,暗衛來報︰「李族女子求見王爺!」
青庚桓當下帶青庚希先行離去,留二位宿將單獨說話。
青庚桓踏上行宮正殿,侍衛正引李麗葳款款前來。同世上所有少年一般,青氏兄弟初見李麗葳,也被她的容顏打動。遠望如芙蓉出水,近觀似蓬萊仙子,嬌好的面容上淺淺一鴻笑射人魂魄,確實不愧為李族的女子。
但是下一刻,青庚桓便厭惡起來。只見李麗葳灰裙一倒,嬌軀柔柔俯地,雙手對鋪,跪了下來,一跪還不夠,竟是三叩首。她行的乃元國宮廷的君禮,只能對君王使用的禮節。
「大膽!」青庚桓怒喝。青庚希也傻了眼,呆呆望著李麗葳。
李麗葳垂首柔聲道︰「請恕麗葳狂妄,初見殿下便驚為天人。以卜師獨有的卜感,麗葳祝殿下前程無量。」
青庚桓挑眉道︰「你以為學了些皮毛就可以在本王面前猖狂嗎?我元國的君主乃我父王,你卻向我行君禮,此等大逆不道之罪,豈容你以卜術為借口而妄為?來人!給我拿下她!」
李麗葳提高一度聲音道︰「殿下且容我一言!」
但是青庚桓不給她機會說話,他的部屬早習慣主子的雷厲風行,幾名侍衛應聲上前拿下了李麗葳。
「杖斃!」青庚桓厲聲道。
「殿下,我乃卜師,所說之言皆為預言,殿下豈能治我之罪……」李麗葳驚慌起來,她怎麼都沒料到,青庚桓根本不吃她那一套。
青庚希惋惜地投她一眼,一個活色聲香的小美人轉眼就要喪命。
侍衛將她拖到庭院中,她猶在疾呼︰「殿下不可殺我!」一侍衛將她打翻在地,踩住背脊,另一侍衛高高舉起威棒,以一寸三的粗頭,往下打去。一棒下去,李麗葳面色速白,她自小養尊處優,所修的並非武技,如何招架得住無情棍棒?
「殿下請手下留情!」房兔忽然從地宮步出,高聲喝止。
侍衛看青庚桓眼色一緩,便停下了棍棒。
「房將軍,你為她求情?」
房兔道︰「她雖有罪,但她卻是位年少卜師。一位卜師在她的有生之年,特別是開始之時,未必預言讖卜都準確。殿下不如網開一面,留她一條生路,日後好報效國家。」
李麗葳眼中含淚,只見那無情少年轉面冷冷道︰「听見沒有?你的修行還淺,以後少以卜師自居!沒有得到父王或無心的認可,永不許在我面前自稱卜師!今日看在房將軍的情面上,暫且饒你一命。還不快謝過房將軍?」
李麗葳忍聲道︰「多謝房將軍,多謝殿下不殺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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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記雜貨店中,藍改想了半日,還是問藍十一道︰「為何那小女子趕我們走,我們就走呢?還有,她算什麼半調子卜師?」
藍十一微笑道︰「她年少得意,不吃虧是決不會收斂的。單就卜術而言,她對我們說的第一句話就錯了。」
「來自遠方不吉祥的客人——我既非來自遠方,更不是客人,我是蘊藍最後的王族。」藍十一略微感慨道,「我想她這會該到青庚桓那兒邀功去了,估計得吃點苦頭。」
藍改詫異地望著她。
「把你我趕走,可不是青城主人的待客之道。」藍十一隱隱覺得,青庚桓扣著傀其多不放,是有興趣看看藍改葫蘆里賣什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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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苦頭的李麗葳不敢再放肆,將木德堂與藍改和藍十一之事稟告青庚桓。
「你說那玄衣執事給你感覺很不尋常?」
「是的。她雖年小,但異常沉穩。」李麗葳想了想又道,「我同李掌櫃一致認為,她是傳銀的關鍵人物。還有,她也姓張。」
青庚桓笑了︰「傳銀姓張的都是人物。你下去吧,沒我的吩咐,不準再去叨嘮張記的人。」
李麗葳起身,深深地望了青庚桓一眼,這位年僅十歲的小王爺,難道不知他就是來日最有可能繼承大統的王子嗎?生母乃元國的王妃,背後還有亨國的鼎力支持,所以李麗葳覺得自己吃的那一棒很委屈。她相信她的預言沒有錯,更相信青庚桓自己也清楚這一點,甚至整個元國都清楚十二王子的分量。她只是想討好他,結果卻險些丟了性命,這難道不正是君王之威不可測嗎?
李麗葳自小就知曉自己生得貌美,十歲之後更有不少年輕男子見她一面就心生暗慕。可是,青庚桓卻能狠下心腸,甫一見面就要她的性命,這樣的少年,叫她又恐又喜。她來青城一半源于家族的授意,李族族長暗示她接近年少的王子。青乙頤的王妃已不可改變,誰家女子都無法撼動亨國公主的地位,但未來的元國王妃卻可以從小培養。不過可惜的是,李麗葳與青庚桓的初次見面很糟糕。
李麗葳走後,青庚桓問青庚希︰「你說張多多究竟有多少分量呢?」青庚希瞟一眼身旁的房兔,柔聲道︰「和那位執事一樣重要。」
房兔明白,二兄弟的言外之意是青城還有些事兒沒有解決,事兒沒解決,青庚希不放心隨她回宮,而青庚桓少了青庚希,勢必力量單薄,于是便道︰「若需要我一臂之力,請盡管吩咐。」
青庚桓笑道︰「那敢情好,眼下就有一事想勞煩房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