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上,比幾個月前相比已經急遽蒼老了許多的地尊悄悄告訴忘遙,其實與忘遙訂下親事的,是綾羅而不是鸞汐。綾羅其實是鸞汐的姐姐,她的生母卻是害死了鸞汐母後的人,也正因為此,神族不承認她的身份,所以才讓她成為鸞汐的侍女,也正因為此,與地界聯姻的只能是有正宗血統和身份的鸞汐。他拜托忘遙好好地對待綾羅,只因他欠她太多,今生也無法還了,他只求綾羅能夠永遠這樣幸福下去!
幸福?忘遙心想,他唯一無法給的,只怕就是這幸福了!
忘遙在新房外站了好幾個時辰,才恍恍惚惚地走進去,掀開了綾羅的紅蓋頭,露出綾羅那含羞帶怯充滿了憧憬的喜顏來,她眼里閃爍著的光芒讓忘遙感到罪過,可是,下一瞬間,他卻猛然扭轉了臉,跪倒在她的面前。
「綾羅,對不起!我可以將尊後的位置給你,將江山給你,可是,我卻給不了你想要的愛和幸福!請你諒解我!」他誠心誠意地說道,帶著深深的歉意,雖然沒有看她,卻知道她的歡顏已經漸漸變得慘淡起來,他的心一痛,卻無法欺騙自己和欺騙她。如果無法實現自己的承諾,那不如不承諾!
「可是她的心里只有赤宸一個……」
「我知道……」
他為她擦干眼淚,緩緩地轉身走出,听見綾羅低沉而傷心的話語︰「王,大婚之夜,請你留下,就一宿……」他停住了一下腳步,仰頭一嘆,終于還是回來,和衣躺在了龍床上。綾羅伸手想要去解他的龍袍,但在觸模到他的流蘇上的那一瞬間縮了回去,驟然轉身,躺在了龍床的另一側,緩緩閉上了眼。
鳳儀宮很靜,靜得可以听到風吹花落的聲音。紅燭冉冉,滴落的,不知是誰的淚?
忘遙有時候想,有些東西,比如愛,不是自己想怎樣就可以的!要怪就怪,當年,在縹緲峰上,他為什麼要被一個調皮的少女給吸引了去!即使已經確認這個少女的愛已經不可能給自己,他自動奉送出去的心卻已經遺落了,再也找不回了。一個無心之人又如何去愛人?即使與綾羅三生石上訂了姻緣又如何?他已經,無法回頭了……
不多久便傳來了天界被攻打的消息,神尊帝釋天被血魔王擄了去,赤宸與鸞汐竟然闖進血魔功救人,然後音訊全無。忘遙乍然听到這消息,六神無主,四方尊者卻認為地界還是暫時按兵不動的好,否則就連地界也要被毀滅了。可是忘遙怎麼能不顧鸞汐的安危呢?于是,他不顧所有人的反對,毅然率領百萬精兵向魔界發起了進攻。
可是,他沒想到,他沖過陣陣重圍後看見的,竟然是血魔王抱著鸞汐在血池邊滿臉悲戚的情景!
鸞汐竟然為了赤宸誤進了絕命森林而中了彼岸傾的毒!彼岸傾是三界中最厲害的毒藥,雖然血魔王用自己的血護住了鸞汐的心脈,但是要完全讓她好轉起來只能靠地宮里的聖水洗濯殘毒,否則,三個月後,即使鸞汐能夠活著,也會變成血魔傀儡,必須終生依附血魔王的血才能安生!
忘遙更沒有想到,血魔王會為了鸞汐決定鳴鼓收兵,不再與天地兩界為敵,血魔王更為了鸞汐,決定將鸞汐托付給他!他求忘遙帶她回去,用地宮的聖水救活她!那一刻,面對虛弱的血魔王,忘遙本可以藉機除掉他的,可是,他下不了手!一個為了別人的女人而甘願放棄一切的男人,他不願意染上他的鮮血!
看著鸞汐逐漸地嗜睡,
逐漸地蒼白下去,看見她無力地依偎著自己卻迷迷糊糊地叫著赤宸的名字,忘遙心如刀割!他發誓,無論如何也要救活她!
他接受了血魔王的托付,帶著鸞汐一路火速趕回皇宮。
可是,看守地宮的四方尊者卻堅決不讓鸞汐進入地宮,他們說地宮是歷代皇族地尊的長眠之地,更是地界龍脈所在,只有地尊或者地尊最珍愛的妃子才能進去,忘遙硬闖不行,勸說無果,只好昭告天下,納鸞汐為妃!他告訴自己這只是權宜之計,可是為何他的心是那樣的興奮?!
原來,他終究是自私的!
他忽略了當他將這消息告訴綾羅的時候,綾羅頓時變得蒼白如雪的臉,他忽略了來自朝野和民間的一切的反對聲!即使密宗警誡他說這樣會讓三界毀滅,他也默然領受!對他來說,封妃大典不但是為了救鸞汐而必須舉辦的,還是為了能夠圓他的夢而舉辦的!
封妃大典上,他抱著已經非常虛弱的鸞汐緩緩走過了紅地毯,猶如夢游般地走進了鸞祥宮。那是他為她精心修建的宮殿啊!這富麗堂皇的宮殿終于迎來了它真正的主人了!
紅的天,紅的地,紅的燭,紅的衣!
忘遙挑起鸞汐的紅蓋頭,看著華光溢彩中盛妝的鸞汐,看著她如他想象中對著他嬌羞地嫣然一笑,他醉了!他沒有飲酒,但他卻已醉了,真的醉了!他靠上前去,抱住她,聞著她身上的香氣,清淚滴落。
「我的鸞妃……」他低聲呢喃著,一陣揪心之痛卻在瞬間浪潮般席卷了他!因為,他听到鸞汐淺笑著說道︰「謝謝你,忘遙哥哥!」
是啊!無論怎麼做,他也只是能夠得到她的感激而已!這一刻,她是世上最殘忍的女人,而這句話,是他這輩子听過的最殘忍的一句話!
他的手深深地陷入了自己的大腿上!他的臉色變得蒼白,從搖曳著的燭光望向窗外,看見綾羅悲戚地站在花下望著他,再低頭望去,看見的是鸞汐疲倦而帶著絕望的臉。
什麼叫身在咫尺,心卻在天涯?在鸞汐的心中,她希望與她完成這一切繁縟喜禮的是赤宸而非自己吧!可是,她卻不忍心……不忍心讓他失望!鸞汐,你這個傻瓜鸞汐……
他痛苦地一閉眼,睜開眼時卻已經是一片清明,懷中的人兒卻已經漸漸地冰冷,他忙抱著她跑到地宮,祈求四方尊者開啟地宮大門!佛尊大怒,說若要取聖水救人,得先受了龍鞭一百杖,以後每到月圓之夜便要經受寒毒折磨之苦,問他還願意救她嗎?他毫不猶豫地叩首應聲,願意!
四方尊者沉默了,然後,已經一百年未開的地宮大門緩緩打開……
鸞汐得救了,忘遙卻只剩下半條命!四方尊者用了大半的內力將他身上的寒毒暫時封住,卻無法避免每個月固定的寒毒之苦!可是,有什麼所謂呢?只要能夠救鸞汐一命,就算叫他將這尊貴的血脈拋棄,他也甘之若怡啊!
他求四方尊者為他保守了寒毒的秘密,就連鸞汐和綾羅也沒有告訴。他硬撐著無力的身軀,從聖水中將已經洗濯掉大部分毒素的鸞汐抱回宮去,用內力將最後的余毒逼出,這才放任自己倒在床上沉沉睡去,直睡到鸞汐醒來看見自己衣衫不整而用力地打了他一巴掌,他才幽幽醒轉。他歡喜,她氣憤,他狂笑不已,她卻痛哭失聲!她拔劍刺傷了他,他卻依然對著她笑,那一刻,即使是死在她的手下又如何呢?
後來,他也曾經想過,如果不是綾羅剛好跑進來,阻止了鸞汐,解除了誤會,鸞汐會不會真的會殺了他?他又會不會看到她為他流下的眼淚?可是,一切都不可查了!沒有如果,沒有假設……
「鸞汐,你可以留下來陪我半個月嗎?就半個月!半個月後我親自送你回神山!」他低聲下氣地求她,利用她對自己的愧疚求她,看著她為難,心嚦嚦地疼痛。
神尊已經安然回到神山,就連赤宸,也因為救駕有功而得以重返神族,卻也因為鸞汐的出嫁而決然離去,鸞汐一定急著去找赤宸解除誤會吧!鸞汐的心思忘遙怎麼會不知?可是,他卻也因為深知鸞汐這一別就不會再回來了,他甘願做這樣一個小人,只為了留下這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
鸞汐還是答應了!忘遙知道,她一定會答應的!看著她告退緩緩退出他的寢宮的背影,忘遙笑了,淚卻悄然落下。
他放下政事,天天陪在她的身邊,帶著她四處游玩。夢湖暢游,相思河畔放歌而行,雨夜共撐一把竹傘望江樓,月夜下她跳舞他吹簫,除非倦到極點,否則他的雙眼會一直望著眼前嬌俏的人兒!她的嫵媚鮮艷,她的步步蓮花……
轉眼間卻已經是半月之約的最後一夜!那一日,他們已經回到宮中,他將她送回了鸞祥宮後就失魂落魄地回到御書房,獨自憑吊著就要劃上句號的美好時光,也在為明日就是月圓之夜而發著愁。恰在這時,綾羅派人送來了一盅冰炖雪顏瓊脂,叮囑他早點回寢宮歇息。他望著這可以滋補血氣的冰炖雪顏瓊脂卻想到了鸞汐,鸞汐最愛吃這種甜品了。于是,他便將它親自送到了鸞祥宮,看著她將它吃得一干二淨。
如果知道,這冰炖雪顏瓊脂里面摻雜了極樂散,他絕對不會用這個送炖品為理由去親近鸞汐,去希求能夠多看鸞汐幾眼!如果知道,他會忍著分離的傷痛決然將自己封鎖在寢宮里,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雪地里,再也看不見,他才會打開宮門,絕望地繼續自己的帝王生涯,可是,他又怎麼會知道,綾羅竟然起了這樣的心思?
待發現鸞汐不對勁的時候,已經太遲了!他被鸞汐撲倒在地上,看著她嬌吟著一遍遍地親吻他,看著她將紗衣褪盡後露出那勝雪的白皙肌膚,看著她一次次地撕扯著他的衣服沒有意識地求他佔有她,那時,他竟然真的忍不住對她的渴望了。
心里的魔鬼伸出了頭,將他的意識給佔據,滿天星輝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天地,只剩了她絕美的嬌顏和旖旎的春色!
他將她抱到床上,狂肆地吻她,溫柔地撫模她,听著她嚶嚶的哭喊,他感覺身在天堂!可是,在他就要侵入她體內的那一瞬間,他還是止住了!他將她推開,自己跌坐在玉階之下,痛苦地急促喘息著。
即使他是如此地希望得到她,他終究還是無法如此卑鄙地去佔有她!
鸞汐絕望地申吟著,蠕動著的身軀如一條蛇,游過來,纏住他,低低地喚著他的名字!是他的名字,而不是赤宸的!這個認知讓他歡喜!可是,卻也因為知道她不愛自己,所以,他痛徹心扉!
他抑住那錐心之痛,用手紓解著她的*****之苦,一遍又一遍,口中說著「對不起……」直到天亮,他才抱著她睡了過去,可是,門外的腳步聲和驚呼聲還是驚醒了他!他茫茫然起身望去,綾羅煞白的面容讓他驀然驚住。綾羅失魂落魄地往外跑,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追,兩人在花下糾纏在一塊,綾羅一巴掌打過來,他沒有躲。
他對綾羅保證過,這宮里只會有她一個女人,可是他食言了!為了鸞汐,他打破了誓言!他又對綾羅發誓,他只是給鸞汐一個名分,絕不會與她假戲真做,成了夫妻,可是,昨夜,他也背棄了承諾!這次,真的是他錯了!他無法否認!也不想否認!
綾羅抱著他無聲地哭泣,他望著凋殘的玉簪花無聲地嘆息。他知道那極樂散是誰放的,可是,他不想問,他太累了。他只是說了一句︰「我沒有對不起鸞汐」,其余的,他甘願領罪。
綾羅陪著他去向鸞汐道歉,鸞汐悲憤地將他打傷之後決然離去,他在宮闕頂上遠遠望著,直到她的身影再也看不見了才吐出一口血來。他哀戚地想,以後若是不相見,她又會不會偶爾會想起他來?不論是恨或者愛,他都能否在她的心里留下小小的位置呢?他低頭望去,綾羅跪在庭院之中默然凝視著他,他黯然轉過頭,飛掠進自己的寢宮,關上了大門,準備去領受那寒毒蝕骨之痛。
沒多久,卻傳來了鸞汐因為受了他的凌辱和虐待而悲憤自盡的消息!地界為之震撼!血魔王也大怒,立即帶兵攻打地界,誓要毀滅地界!天界與地界決裂,自封神山。赤宸卻趁機劫殺了四方尊者中的三尊,只余下佛尊幸免于難。那場毀滅天地的大戰終于不可避免!
當忘遙被血魔王的血刃擊中的時候,他恍恍惚惚地想,我終于解月兌了!我終于可以到地獄去向鸞汐賠罪了!
可是,他還是錯了,即使下到地獄,他仍然無法找到鸞汐!他在地府里游蕩了很久很久,久到就連自己也忘記了時間,他唯一的心願是要找到鸞汐,只是,這心願是如此的渺茫!
直到佛尊重建了人間,建立了佛教!
佛尊憐憫他,將鸞汐的死因告訴了他,並給了他兩個選擇,一個是涅槃成佛,一個卻是以苦行僧的身份進入輪回,他毅然選擇了後者!
經歷了孟婆湯的銷蝕,赤宸與鸞汐早已經忘記了前生,赤宸對鸞汐只余下恨,鸞汐對赤宸卻仍然有愛!這對鸞汐來說,該是多麼大的痛苦啊!而這種痛苦歸根結底卻是因為他造成的!所以,他難辭其咎!
如果鸞汐要經歷了十世的苦痛才能得到幸福的話,他願意,盡自己的力量去拯救她!
佛尊,也就是如來佛祖,對著他幽幽地嘆息︰「你忘記了我對你說的話了嗎?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忘遙,你是應劫而生之人,與血魔王一樣,是該與鸞汐發生一段孽緣的,但是,命定之人卻是赤宸啊!如今,天地魔三界已經不存在了,你們的責任也都已經完成了,你又何苦再糾纏于兒女私情之上?不如就此罷手,歸于我座下,成為聖佛,休要理會他們這些罷!」
忘遙的手握緊了雪顏花,叩首說道︰「忘遙不悔!」
是啊!不論是孽緣良緣,只要情之真,無可厚非!他,不悔!即使來世千萬年,他也只能遠遠地看著鸞汐,但是,只要看著她幸福,他願意,做那苦行僧,歷盡滄桑,只保她的安生!
墜落輪回的那一瞬,忘遙看見了跪在觀音大士身邊的綾羅,他的眼角落下一滴淚,閉目,張開雙臂,迎風而去……
前生我負人,今生誰負我?兩袖清風去,日月自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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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本文里,我最喜歡的人,是忘遙!他看似不食人間煙火,卻是最愛鸞汐的人!他的堅忍,他的大度,他的痴情,他的犧牲,打動了我的心。試問世間又有誰能做到忘遙一般,如此用心地去愛一個人呢?我不能,你也不能,他更不能!雖然他無法得到鸞汐的愛,但是我想,鸞汐的心中也是無法磨滅對他的愛的!就因為此,他已經無憾了!希望親們也能喜歡忘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