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雨閣。
燭光早已熄滅,月光從窗台上淺泄進來,斑駁的光影久不久移動著,白色的窗簾隨風輕輕搖曳。
整個房間里靜寂無聲,靜謐,詭秘。
言無殤默默不語地坐在床榻上,斜倚在床上的小小案桌旁,面對著窗外。
他已經換去了那一套白衣,穿上了一襲寬袖的大紅錦紗衣,淺紗隨風微動。一頭漆黑長發很自然地垂瀉下來,如瀑,如墨,卻又因為月光的斜照而多了一層淡淡的動人的光澤,那在白日里如謫仙般的俊容此刻卻分外的邪肆,張揚,如魅,如魔。
他的手上捻著一朵艷麗的玫瑰,細刺埂在掌心,帶著微微的刺痛,那姿勢已經維持了好幾分鐘,他似在聆听著對面雲流閣的動靜,又似在神游太虛,眼里隱隱流動著異樣的光澤,是嗜血的紅,是冷傲的殘絕!
門外忽然傳來細微的聲響,言無殤眼神一閃,卻沒有改變姿勢。黑影倏閃,須臾之間,藍影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床榻之下,鞠身跪倒在地,卻沒有出聲。
詭異的氣息在屋里流轉,藍影因為余光瞥見了那一抹鮮紅的顏色而微微蹙緊了眉。
主子今晚為何會穿上紅衣?難道他……
一道低不可聞的冷哼聲從言無殤的嘴里溢出來,一股無形的壓力立即從他的身體傳出,藍影的額上悄然滲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拳頭緊緊一握,藍影恭敬地說道︰「主子,長孫無垢今晚一晚上都在司空府里,並未曾出去!」
之所以仍然叫司空府,是因為今早才得到聖旨升言無殤和長孫無垢的官,因為太過于匆忙,以致于並未來得及將司空府的牌匾換下,換上相府的新牌匾,事實上,就連言無殤的新府邸也還沒有修建呢。
「哦?他倒很沉得住氣!」言無殤的水霧眼眸掠過一絲冷光,不緊不慢的抬頭,淡淡地瞥了一眼依舊沉穩冷凜的藍影,唇瓣抿成一個小小的彎度。
這抹淺淡迷離的笑意卻帶著凜人的氣息,藍影盡管身形未動,但是這喉嚨卻莫名的干澀起來了。
「藍影,你去了一晚,難道就只探到這麼多的情報?那豈不是太疏忽職守了?」
言無殤淡然開口,眸里卻突然光芒大盛,琥珀色的異彩如野獸一般灼灼逼人,玫瑰花倏然從掌心處飛起,掠過了藍影的額角,一道血影瞬時出現在藍影的頭上,而玫瑰花則在落地的那一剎那突然回旋,飛回到言無殤的手中,他將花兒托起,聞了聞花瓣上血腥的味道,竟然十分愜意地輕嘆一聲,眼里更是波光蕩漾。
藍影的心一下子寒透下來。主子真的又變了?!
鮮血緩緩地從額上流下,那疼痛遠比不上心底的恐慌和驚痛。為什麼?為什麼在過了一年之後主子又會變成這樣的模樣了?
 
;難道是因為那毒……
「嗯?」言無殤的冷哼聲再次傳來。
藍影不敢再怠慢,忙將他所探到的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屬下遵從主子的吩咐趕到了司空府,一開始並沒有見到長孫無垢,只是見到管家笑痴,府里一片緊張氣氛,就連沏茶的丫鬟也是一臉的惴惴然,似乎發生了什麼事一般。笑痴听屬下說了來意之後便為難地說道,他們的老爺有急事要處理,不能進宮幫裴將軍診治,請屬下如實回報就是,待屬下一出了大門,他便緊閉了府門。屬下在牆外等待了很久,忽然听到一個女子悲戚的哭聲,聲聲摧人心神,然後還摻雜著長孫無垢的怒罵,屬下吃了一驚,竄入府里,潛藏在一棵大樹上往下望去,卻只看見里面燈火通明,而凝煙姑娘竟然被長孫無垢捆綁在庭院里的鐵柱之上,長孫無垢拿著鞭子狠狠地抽打著她,嘴里罵著︰叫你背著我去和別人私會!可憐凝煙姑娘被他打得傷痕累累,身上全是血。」
言無殤的眸里隨著藍影的陳述而猛然一眯,再張開時卻流曳著冷冷的波光,但是只是轉瞬即逝而已,很快,他的面上便恢復了清淡的笑容。
「這麼說,是凝煙觸怒了長孫無垢,所以,整晚他都急著修理凝煙,無法前來看子雍了?」
明明是恬淡的笑,那看人的目光既不冷也不凶,可是卻不知為何,讓人心中忐忑。藍影沒有抬頭望他,可是,那壓力和氣勢卻讓他分外的緊張,背上的衣服竟然不知不覺地濕透了,寒意從背部襲來,籠罩住全身。
「主子,長孫無垢確實是從未有過的暴怒,直打到鞭子打斷了,他還不願放過凝煙,還走近去一把攫住了凝煙姑娘的下巴,冷聲問她究竟是誰派來潛伏在他身邊的,可是,凝煙姑娘沒有說,于是,他一巴掌扇了過去,竟然將凝煙姑娘給打暈了!後來,那管家出來將凝煙姑娘帶走了,而長孫無垢則在亭子里喝起酒來,直到屬下離開,他仍然還在喝酒!」
「屬下看得真切,他確實沒有離開過司空府。」很艱難地將這一切說完,藍影問道︰「敢問主子,屬下下一步該怎麼做?要不要繼續去監視他?」
今晚主子美其名叫自己去請長孫無垢前來,實際上卻是讓自己去看那長孫無垢是否和那些偷襲裴將軍的黑衣人有關,但是他去了一趟,卻一無所獲,真是讓人沮喪。
言無殤望著手上依然完好的玫瑰花,突然一使力,花瓣化成了粉末,香氣散開,再無蹤影。他站起身來,走近藍影,卻突然一巴掌扇了過去,冷聲說道︰「藍影,你知錯了嗎?」
「屬下不知!還請主子明示!」這一巴掌打得藍影的嘴角流出血絲來,他低頭,淡淡地回應。
「你錯就錯在,你被長孫無垢騙了竟然不自知!你私自違背我的諾言放走了那個女殺手也沒有告訴我!藍影,你的錯這麼多,難道就不該給予懲罰?」言無殤瞪視著他,陰冷一笑,眼里滿是陰婺狠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