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凜凜,玉兔東升。
白日里再怎麼金碧輝煌的亭台樓閣,在暗夜和樹林的幢幢影幕中,也照樣染上了塵灰的暗影。
紫鈺從黑暗中醒來,只見眼前一片光亮,炫目的光芒讓她覺得分外的刺眼,她緩緩伸手掩住了眼楮,卻也瞬時感覺到了那手挪動時帶來的酸痛。
好痛!全身仿佛被馬車壓過了一般,很不舒服!紫鈺借著這短暫的靜處,想起今日她昏迷前發生的事來——中毒,被擄,吐血,醒來,決斗,還有……
裴子雍拿著長劍威風凜凜冷漠決絕的模樣突然閃現眼前,紫鈺的心猛然一悸,越想震驚就越盛,他說就算是她死了他也不會放手,然後她就去撞樹了,還流了很多血!
對!她自盡了!可是,她沒死嗎?這樣重的傷她也沒死嗎?也沒毒發身亡?
將手放下,微微側頭四處張望了一下,只見殿內雖然擺設簡單卻盡顯舒華,桌椅書畫縴塵不染,香氣裊裊,卻是從檀香壺里散出,夜明珠高掛在殿堂的一角,光芒柔亮,不用想也知道,這不是一般人家的豪華客房,也非司空府的廂房,想來自己沒能解月兌,卻又被帶到另一個豪華的囚籠里來了。
紫鈺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只覺得心中分外的難受。今日裴子雍親口承認的事實又浮現腦海,上官家……全被滿門抄斬了,還有只是熱心幫忙的水凝寒還有那什麼也不懂的離蕭……他們的性命全因為大小姐和自己的過失而被強行奪去了!裴子雍啊裴子雍,你是多麼的殘忍啊!
一滴淚再次無聲無息地落下,沾濕了衣襟,紫鈺的目光漸漸地變得迷茫而又空洞。
剩下的日子,漫長的歲月里,失去了生存目標的她究竟該怎麼做才好?
腳步聲輕輕地傳來,紫鈺慌忙擦掉了眼淚。她不想讓那該死的裴子雍看到她無助失措的模樣,于是,她選擇漠然,唯有如此,她才能保持住她唯一剩下的這一點點尊嚴!
「璇兒,一切你可都打點了妥當了?」一個雍容威嚴的動听嗓音伴著衣袂摩擦聲傳來,卻不是她熟悉的,紫鈺吃了一驚。
難道是公主的人?是想來報復的?紫鈺的身子顫抖如風中之燭,那次的鞭打實在是太恐怖了,只一想到就讓人魂飛魄散了!
「回太後,那些宮女們璇兒都吩咐她們去休息了,只留下了一個剛來的宮女在門外守著,其他的禁衛軍侍衛璇兒也都一一打點了,太後請放心!」一個嬌柔的嗓音響起,恭敬而淡然,卻讓紫鈺想起了馨寧,不禁又熱淚盈眶。
「好!你也先出去吧!本宮想單獨和瑩嫣相處一會兒!」那威嚴的聲音再度響起,卻帶著些許的悵然和憂傷。
「是!太後!璇兒告退!」那嬌柔的嗓音很快就隨著腳步聲遠去,卻沒有立即看見太後進來。一切又恢復沉寂,可是紫鈺的心跳聲卻愈發狂亂了。
她該怎麼應對?小姐曾經進宮兩三次,卻是帶紅闌來的,按道理也應該早和太後不止是一面之緣,而該是親密接觸過才對,太
後會不會一眼就看出她是個假冒的?知道了她又會怎麼做?會不會立即殺頭?
殺頭?紫鈺忽然啞然失笑。真是好笑,她都到了這副天地了,還需要怕殺頭嗎?也許殺頭才能和二夫人她們在一起呢!
紫鈺的心稍安了一些,疑竇卻也同時從心底滋生。難道她此時身在皇宮?裴子雍改變主意不殺她難道是因為太後的幫忙?
腳步聲終于再次傳來,一個身影出現在屏風外,紫鈺的心又跳了跳,終于還是有些懼怕地從床上坐起,縮回到角落里,揪緊了衣袖,環臂,瞪目,繃緊了心弦等待著。
倩影閃過屏風,投注在地面,緩緩移動,須臾,太後就來到了房里,不施脂粉的玉顏竟然如那三十來歲左右的女子一般,慈眉善目,神情安詳沉穩,只是眉峰輕蹙,似有散不去的閑愁一般。一進來,便站住了身影,淡淡地瞥過來,那面容竟然不怒而威,銳利的眸光讓紫鈺打了個冷顫。
「瑩嫣,你醒了?」接觸到紫鈺惶然的目光,太後竟然立即飛身撲上,激動不已地傾身握住了她的手,淚珠兒撲簌簌地墜落。
「太後娘娘!」紫鈺心一慌,忙在床榻上跪拜下來︰「太後駕到,罪婦有失遠迎,還望太後娘娘恕罪!」
不知這樣說話可曾妥當?紫鈺的手心里滲出冷汗來,臉色更是蒼白狼狽了。
太後望著眼前只是睽別了大半年的上官瑩嫣,她的頭上還綁著綁帶,頸項間也有著一道刀痕,本是美艷傾城的玉容上血色盡褪,瘦削了很多,眼里更是隱藏著憂傷和驚惶,哪里還有上次所見的那副嬌媚模樣,太後的心一酸,索性上了床,一把將她給抱住了。
是她的失策!是她的一意孤行造成的啊!她愧對了瑩月,也愧對了……
「瑩嫣……」一聲飽含了千般心緒的呼喚後,太後便淚如雨下了,「可憐的瑩嫣……」
紫鈺的身子一震,竟然因為她的這一聲「可憐」給牽引了心神,再也抑制不住心頭的悲愴和委屈,她靠在太後的肩頭失聲痛哭起來。
哭聲隨著風兒傳出了殿外,玉階下,秋璇的眼楮也濕潤了,她深吸了一口氣,望向蒼穹上的冷月,幽幽地嘆息了一聲,卻听見宮女的一聲驚呼︰「公主殿下!」
是昭妍公主?半夜三更的,她來昭華宮來干嘛呢?秋璇暗暗起了警戒之心,回頭望了望內殿,眉一揚,走了出去。
「讓開!本宮來看看子雍哥哥,不行嗎?」舞芊歡刁蠻地將那個宮女一腳給踹開,示意跟在身後的兩個侍衛攔住那個宮女,提起衣袂就要闖進來。
「公主,你這是為何?」秋璇迎上前去,竟然沒有行禮,只是淡淡地問道。
「秋璇?」舞芊歡心一驚,站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