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翔宮。佛堂。
檀香裊裊,珠簾微動,太後一身素雅的衣裳,跪坐在墊子上,一雙銳利冰冷的鳳目閃爍著攝人的光芒,她手中捻動著佛珠,心卻無法平靜下來。
她在等待,等待一個奇跡,一個能夠讓她放心的奇跡!
可是,她失望了。
腳步輕快地傳來,卻不是兩個人,而是一個人,珠簾一卷,卻是璇兒!太後隱含著希冀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下來。
看來,還是忘遙說得對,這天下是要變了,誰還能阻止得了呢?老天既然已經有了定數,又怎麼能容忍自己和別人去改變它?
想到此,不由得輕輕嘆息了一聲。
「璇兒,還未找到上官瑩嫣嗎?」見她點頭,不禁更是憂慮重重,「那可如何是好?若今日她不曾回來,那瑩月怎麼辦?」
正在自言自語中,突然听見外面小貴子的聲音遠遠地傳來︰「皇上駕到!」
軒兒?!自從她決意要吃齋念經隱居佛堂之後這孩子就很少來此,就連她執意要將上官瑩嫣許配給裴子雍,他也只是派小貴子過來回了個話而已,今日卻突然主動到訪,難道是因為……
太後的心一激靈,手上的佛珠 當一聲墜落地面,「太後……」璇兒忙上前撿起,遞給了她。
太後勉強斂住了心神,將佛珠蜷緊了,眸光一緊,再睜大時已經如深池之水,波瀾未驚。
「璇兒,沒你地事了,你先退下吧!」
「是,太後!」璇兒施禮,緩緩退下,殿中恢復了冷寂,太後閉上眼楮,捻動著佛珠不言不語。
「奴婢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片刻之後,殿外傳來璇兒的聲音,然後是沐胤軒冷冷的一聲「滾開!」腳步聲已經清晰地傳來,可以想象得出他跨進門檻朝里面走來的步伐是那樣的沉穩,而帶著難以抑制的怒氣。
珠簾被卷起的清越聲響讓太後的身子一僵,睜開眼楮,緩緩轉頭,沐胤軒挾雜著怒氣的身影已經到了面前。
「皇上今日怎麼有空來探望本宮了?」太後笑著問道,故意裝作不知道他生氣的樣子,照樣是慈祥雍容。
沐胤軒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凝視著她,不發一言,小貴子見狀,忙忐忑地跪下來,說道︰「奴才給太後娘娘請安!願太後鳳體……」
「小貴子,出去!」沐胤軒回眸一瞪,瞬時打住了小貴子的話,惴惴然地望了望兩位主子,小貴子瑟縮了一下,哪里還敢放肆,只能戰戰兢兢地往後退去,一到了門外便松了一口氣,這才發覺自己後背的衣服已經全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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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好嚇人的銳氣!如今的皇上真是越來越像先皇了!
「小貴子公公,可否借一步說話?」璇兒笑著上前施禮道,「那邊有涼亭還有熱茶,公公不妨隨奴婢到那邊暫時歇歇!」
小貴子望了望璇兒,心忖著她可是太後身邊的大紅人,興許還能知道些什麼蹊蹺事來,于是也笑道︰「既然是璇兒姑娘相請,雜家就不客氣了!」
兩人各懷目的地走到一邊閑聊去了。而殿堂內,卻也是風起雲涌,一片緊張的氣息!
「母後,您可有話對兒臣說?」沐胤軒冷冷地說道,眼里滑過如水般的疼痛。
「皇兒聖明賢良,本宮甚是欣慰,無話可說了!倒是皇兒,這番匆忙地來找母後,可是有什麼話想對母後說?」太後平靜地應道,心卻開始疼痛起來。
軒兒,你這是怎麼了?為何會變得如此殘忍暴虐?你的神色充滿了陰戾,這不是我和瑩月想看到的啊!難道,我做錯了嗎?
沐胤軒的眼里多了幾分深邃。「母後可真會說笑!不過,今日朕來,倒還真的是因為有幾件事不明白,想要問個究竟。」
「何事會讓本宮的皇兒如此掛心?若是社稷之事,本宮可不敢亂說,而至于後宮……」太後的手停住了,然後,緩緩起身,沐胤軒上前扶住了她,兩人相攜著往最里面走去。
殿內原來還有一張長塌,上面還有一個紅木矮幾,盛放著一些新鮮的水果。太後便在長塌上坐了下來,招呼他也坐下,慈顏說道︰「蘭貴妃的事本宮也听說了,瑩月這孩子生性潑辣,但卻也是個聰明靈巧之人,落得如此下場本宮也極為惋惜,但那畢竟是她所造的虐,說不得也救不了,不過,皇上,得饒人處且饒人,您也就不要再追究下去了吧!畢竟,她也陪了你這麼多年!」
又乍然听見上官瑩月的名字,沐胤軒又覺得心頭嚦嚦地疼痛起來了,接著是頭部,那尖銳的刺痛讓他忍不住抱著頭申吟起來,眉宇間的紫氣忽隱忽現。
太後的臉色霎時蒼白無色,「軒兒,你這是怎麼了?你別嚇母後!你躺著,母後立即叫御醫來!來人……」
她的手卻被他緊緊地拽住了,「別叫!別叫御醫!朕……沒事!朕不能讓他們知道……」
望著他痛苦的面容,太後心如刀割!可憐的軒兒,她要怎麼樣才能減輕他的痛苦?
沐胤軒那痛苦扭曲的神情和雙眸里的懇求讓太後放棄了想要叫喚的沖動,只是環抱住他,讓他像孩子一般躺倒在她的懷里,任由自己的淚水無邊無際地流下,打濕了他的發……
「軒兒,是母後做錯了!當年,母後就不該這樣對你的!對不起,軒兒……」
她無聲地說道,卻不知該如何去救贖了!那都是孽啊!如果她此刻想要反悔,想要去彌補的話,還有機會嗎?
我可憐的軒兒……
幸好這痛很快就過去了,沐胤軒的眼里迅速恢復了清明,這才發覺自己竟然緊緊抱住了母後,不禁一驚,忙輕輕地將她推開,冷漠地整理著自己有些凌亂的衣服。
「方才兒臣失禮了,還請母後見諒!」他淡淡地說道,疏離之感讓自己也有些恍惚了。
不過,事實上,從小到大,他又何曾和自己的母後真正地親密過呢?她雖然總是慈祥的對著自己笑,可是,這笑也和那些宮女還有女乃娘一樣,都是不真實的笑,有時一回眸,他看見的還有可能是母後那無法躲藏的恨意,那種冰冷的感覺即使現在想起也是心有余悸。這也是他們從不親近的原因。
突然想起今日早朝時那沐流澤說的那些話,沐胤軒心底的陰霾又滋生了,他望向仍然帶著淚的太後,冷冷地說道︰「母後,朕今日真的是想解開三個疑竇,朕希望母後能坦誠地告訴朕,不隱瞞半句事實,可以嗎?母後!」
「皇兒想知道什麼?」太後也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望著他分外嚴肅的樣子,那酷似某個人的相貌,不禁心又痛起來了,側過頭去,不再看他,只是看那窗外陽光射進來的光線留在牆上的光影,淡淡地問道,「你真想知道的話,本宮告訴你就是了!」
忘遙,對不起!我還是無法做到你的叮囑!我已經罪惡深重了,若是一切都必須要有人承擔的話,就讓我來承擔吧!我不忍心望著孩子們為我當年犯下的過錯飽受折磨了!
聞言,沐胤軒心一驚,眼神漸漸黯沉下去,心頭又是一陣刺痛,卻不動聲色地開口道︰「第一個問題,昨夜,蘭貴妃在獻舞之前曾先去找過母後,是嗎?不知她都跟母後說了些什麼?」
「瑩月?」太後只覺得心頭十分的苦澀,「她說……要讓皇上因為她的舞姿龍心大悅,更希望能夠因為她懷上了孩子而封她為皇後,母儀天下!」
沐胤軒沉默了。似乎覺得應該不是這樣的,但是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因為,此刻在他的心中,上官瑩月的形象是模糊不清的,他唯一記得的就是她是沐流澤安插在自己身邊的棋子,一個蛇蠍女人,剩下的,全無印象,可是,為何此刻他又會因為母後的話而想起一副她的畫面來呢?盈盈淚光閃爍,素衣半敞,口中念著他的名字……
「皇上,若瑩月今日還活著,你會封她為皇後,寵愛她一輩子嗎?」猶豫了一下,太後試探地問道。
沐胤軒冷哼了一聲,說道︰「她若不死,我定要她生不如死,一輩子活在後悔和恐懼之中!」
那陰冷的語氣和暴戾的面容讓太後的心弦一緊,說不出話來了。
「朕最痛恨背信棄義之人,她該慶幸她死了,不然……」沐胤軒冷笑道,雙眸綻放出駭人的血色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