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間,秋末已經夾帶著冰娘嗜骨的寒風呼嘯而去,冬天來臨了。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雪是下了一場又接著一場,從來沒有止歇過,不過不論是朝堂還是民間都對這大雪表示由衷的喜悅,畢竟瑞雪兆豐年吶!
不過浣衣局的人就苦不堪言了,就算手上長滿了凍瘡腫得個蘿卜一樣她們也要堅持將所有的衣物清潔完,若是沒有洗淨或者讓主子不滿意,很可能人頭就這樣落了地,因而浣衣局的日子用不好過來形容顯然輕描淡寫了許多。
睦兒和暗兒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永遠做不來暗兒的圓滑,所以在她被任洛岩打動後才更眼里摻不進沙子,對她這樣渴望真情的人而言任何一份動人的情感都是值得珍惜的而不是被踐踏,就如她將那個相思如意翡翠鐲子遞給任琬時說的那句話,「……您要怪就怪娘娘要和我們做姐妹,讓我這樣一個卑微的不能對自己的主人有任何不敬念頭的僕人對她產生了怨懟。」任洛岩讓她對她產生了奢望,她全心全意的尊敬去守護任洛岩,甚至不惜去違抗她背後人的命令,導致一次次受罰她都甘之如飴,為什麼?因為那時候的蘭陵殿在她眼中就是她的家——可是好景不長——任洛岩用詐死逃離了囚禁她的樊籠,讓丟下來的人生不如死或現在已經墳上青草青青綠——
她可以感覺到她又在被任洛岩打動,或者說她從來就沒有對任洛岩死過心,她怕了,就如她後來說的那句話,「我絕不會讓人拋棄第二次!」這其中包含的辛酸苦楚又有幾人能夠體會得到?
她說她不是聖人,她做不到當一切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又好成一家人,好似毫無芥蒂,與其和任洛岩鬧得相看兩尷尬她寧願選擇離開,其實這里面又何嘗不是在為任洛岩著想,以她現在對任洛岩的排斥,以她對任洛岩的了解,她一定會心懷不安糾糾結結,這樣顯然對安胎無益,因此她是不走也得走。
她的私自逃離讓她的幕後主人大怒,傳下一道指令,若她既然選擇來到浣衣局,那就終身都不要出去了!|
睦兒面帶微笑的接受了,也許,人們還能從她的眼角沒事感覺到一絲釋然?
在寒冬臘月,一身功力又被接頭人悉數封了的睦兒與普通人無異。她蹲著身子站在剛剛清掃完了的雪堆旁邊,敲破已經結了一層薄冰的井口子,從中舀出冰寒刺骨的水開始清洗厚重的衣物。
冬天的衣物大多厚而沉,泡了水再取出來猶如千斤重,封住了功力的睦兒要過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洗完一件衣服。
也許會有人說為什麼不用熱水洗?在宮里的碳都是按等位供應的,浣衣局里能分到的過完一個冬天都還要一省再省,哪有人舍得用來濯洗衣物?這在浣衣局里的這些‘罪人’眼里簡直是罪無可恕的事情。
任琬、暗兒來到浣衣局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睦兒身上穿了件薄薄的夾襖,顯然那夾襖是用數塊破布拼疊著用棉絮一點一點塞進去做成的,瞧著針線活非常不錯,就是這胡亂拼湊出來的夾襖也好像多了些別樣的雅趣,只不過——這樣的衣物怎麼擋得了嚴寒?
「我不是差人送了過冬的衣物來嗎?你怎麼穿成這個樣子?成心讓我心疼是吧?」看著睦兒瞧見她們後挪搓著雙手哈氣跺著凍僵的雙腳往她們走來,任琬就氣不打一處來。
「琬姐姐哪能呢,」睦兒撲哧一笑,「這也是沒法子,浣衣局好些年老的婆婆們沒有厚實的
棉襖,我還好有些功夫把式還能撐著,又是年輕人,可她們就受不了了……」
「所以你就拿衣服都給她們了?」任琬奪過她的話頭,「怎麼以前沒瞧著你這麼有同情心啊?啊?」
「琬姐姐,浣衣局里沒幾個真的罪人……」睦兒瞥了眼那座破落的院子說。
「我管她們是不是罪人,」任琬無奈地瞅她,「幸好我今日念著那幾身衣服好少了,這不又找制衣局的做了兩身來——」見睦兒伸手來接,任琬瞪她,「這你不會又做人情送出去吧?」
「……」睦兒伸在空中的手頓了頓,忙擠出了個嬉皮笑臉給任琬。
「討好也是沒用!」雖然話是這麼說,可任琬還是將包裹遞給了睦兒——眼尖的她瞧見睦兒手指上的凍瘡大急,忙伸手捉了她的手過來,睦兒想躲沒躲過,暗兒微挑眉頭,睦兒的功夫可比琬姐姐高上幾層不止,居然沒躲過?
「沒事兒,這冷的天洗衣服生幾個凍瘡很正常的……」睦兒不自在的縮手說。
任琬看著她手上紅腫的凍瘡悲從心來,以往的睦兒那雙手多漂亮,堪稱玉指縴縴也不為過,「你怎麼就這麼任性啊,跟我回去!跟我回華清宮去!這兒不是人待的!」說著就要拖著睦兒走,她握住的是睦兒的手腕而不是手指,怕的就是觸到她手上有些流膿的凍瘡。
「琬姐姐,什麼叫這兒不是人過的啊,那麼多的人都在這兒啊,那些年紀比我大的都待了十多二十年了還不是在這兒嗎……」睦兒努力掙任琬的手,「而且……而且我不想去……」
「睦兒,你又不是不可以用真氣護手怎麼會弄得這麼狼狽啊?」暗兒突如其來的問。
睦兒一時不查直覺回道,「我的內力被封了……」話一出口她就發覺到不對了,當即怒瞪暗兒,「你詐我?!」
暗兒沒有回她,而是靜靜凝望她,「只是封了不是廢了?」
察覺到暗兒眼底的擔憂,睦兒抿了抿嘴唇,頰畔的梨渦都消失不見了,「……嗯,只是封了……」
暗兒松了口氣,可心里卻難免不生出兔死狐悲的感覺……如果,如果她也像睦兒這樣倔強,以那位手段她只會更慘……不過,睦兒的背後人到底是誰,為什麼都這時候看她居然還是查不到?
「你們在說什麼?什麼被封了?真氣被封了?哪個封了?」任琬在旁邊听了好半晌才意識到怎麼回事兒登時面色都變了,捉著睦兒就問,「到底是誰封了你的真氣?!」對習武者而言這就和血液一樣不可或缺這是命啊!
睦兒掀了掀嘴角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任琬懂了,她微微闔目,再睜開時已經淚盈于睫,「睦兒,你跟我回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