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掛 第二十章 魚沉雁遙天涯路(第一節)

作者 ︰ 柯可丹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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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宇波的隊伍從汶川轉戰映秀,他們將從水路出發,帶著食品和藥品等物資搭載沖鋒舟進入映秀。

映秀的情況和汶川有點類似,因為道路擁堵的時間較長,所以營救人員進去的數量比較有限。這條水路的打通有效地提高了隊伍行進的能力,也將成為救災物資能夠快速抵達災區的重要通道。

他們沿著岷江而下,航行中,能看到水面上漂著大量的災後殘留物,災民的家具,生產工具,牲畜的尸體……甚至能聞到陣陣的腐臭氣味。從江中望向兩岸,山上處處都有山體滑坡,不時有巨石滾落到江中,濺起巨大的水花。

安靜第一次乘坐沖鋒舟,心里難免緊張。陳宇波坐在她的旁邊,不時注視下她。安靜注意到陳宇波的關注,感激地沖他一笑,示意他,她沒事。

這時候,沖鋒舟卻劇烈晃動起來,該死的余震在這個時候到來了。余震帶來了無規則的亂浪,洶涌地震蕩著沖鋒舟,滿眼滿耳都是攝人心魄的江水怒吼聲,以及巨大的漩渦和江邊不斷墜落巨石的聲音。盡管在沖鋒舟前部壓浪的特警隊員們竭盡全力一次又一次將船頭壓下去,但是,要不是陳宇波緊緊地拉住了安靜的手,到最後幾乎將安靜摟緊在自己的懷里,安靜還是差點被拋下水去。

等余震過去,安靜望著平靜下來的江面依然驚魂未定,臉色慘白。她看向陳宇波,只見他大大地喘了一口氣,似是放下了一樁心事般。見安靜注視他,陳宇波竟然沖她眨了眨眼楮,調皮地笑了笑,好像沒事人般。安靜心下了然,因為在出發之前,全部特警隊員們已經發誓,如果中途有人落水,為了沖鋒舟的整體安全,將不進行施救,要保證活著的人完成救援的使命。而陳宇波拉著她,到後來抱住她,在狹小的沖鋒舟里,極有可能她會拖累他一塊墜入江中。

「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你別管我了,這支隊伍需要你。」安靜認真地說道。

「嗯,明白,安大記者。」陳宇波輕聲地回答,他這時候居然還有開玩笑的心思。

見安靜一臉沉重表情,陳宇波繼續道︰「放心吧,瞎子算命我擅長,我們所有的人都能平安走出四川。」

瞎子算命?這句話怎麼那麼耳熟,是誰也經常這麼說的?

安靜一時迷糊,想不起來在哪里也常听到人提起自己瞎子算命的本事。

沒容安靜細想,沖鋒舟經過1個多小時的驚險行進,終于到達了映秀鎮。

隊員們顧不上休息,迅速把帶來的救命藥品和食品分發到災民手中,他們明白早一分鐘讓受傷的人員得到救治,或許就能挽回一條人命。

一到災難現場,安靜身上所有的軟弱就遁形了,她拿著相機不停地拍,對著特警隊員們,對著災區正在施救的其他救援隊。

在一個救援現場,一個看上去不到二十歲的女孩被非常沉重的水泥板壓住了下半身,只有上半身能動彈,救援人員忙不過來,女孩在等待救援時,安靜發現了她。當女孩發現安靜的照相機鏡頭對準了她時,她忽然慢慢地說︰

「姐姐,請你把我拍得美麗一些。」

安靜惻然,強忍住要洶涌而出的眼淚,對著女孩拼命點頭︰

「好,姐姐一定把你拍得很美,很美!」

安靜不知道這個女孩還能堅持多久,也不知道她最後有沒有活下來。她只知道,這句話有可能是女孩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遺言,這張照片有可能是女孩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影子。安靜能夠想象,在災難沒有到來的時候,這個女孩一定和自己一樣,是個極其愛美的女孩,美麗對她來說某種程度上和生命一樣重要,就算前路茫茫,就算不知道明天的太陽是不是還會升起,依然無法放棄對美麗的執著。

安靜平復下自己的心情,專注地對著女孩,選取好最佳的角度,拍攝了一張,再來一張……女孩配合地笑著,笑得很甜美。

陳宇波指揮著特警隊員們在用雙手刨著,小心地從廢墟里扒出一個個生命,舍不得休息一分鐘,他們知道,早一分鐘,或許就能多拯救一個美麗的夢想。

終于,有個女孩被他們救出來了。讓所有人感動的是,這個女孩被救出時,還在廢墟里打著手電筒看書。她說︰「下面一片漆黑,我怕。我又冷又餓,只能靠看書緩解心中的害怕!」

又一個美麗的夢想圓滿了,安靜終于有了讓自己笑一笑的理由。既然還有理由微笑,就趕緊對自己笑一個吧,為什麼不呢?

安靜真的笑出聲來。

晚上,終于可以休息一下的時候,安靜在帳篷里,拿出采訪本,只覺得要記錄的東西太多太多,但是她記得最清楚的,還是女孩的那句話。然後,安靜寫下了這樣一段感悟︰

生命在災難面前是如此脆弱,人類在面對死亡時即便再恐懼和無能為力,依然無法改變死亡的到來。逝者已逝,對于我們這些生者,真正應該懂得的,也許就是搞明白活著的最終意義就是,好好地活著。

連日的勞累,讓安靜這一晚睡得非常沉。清晨,當她醒來走出帳篷時,立時呆住了!

就在安靜眼前,就在離他們特警隊員們休息的帳篷不到100米的地方,昨天還好好的整座山,已經因為山體滑坡而夷為平地!

如果,他們的帳篷搭得再過去一些,結果難以想象。這,就是大自然的力量!

陳宇波默默走到安靜身邊,和她一起面對著對面瞬間消失的山坡,靜然無語。好久,陳宇波忽然扳過安靜的肩膀,緊盯著她的眼楮說道︰

「安靜,要好好活著!無論踫到什麼情況,都要好好活下去,答應我!」

安靜茫然無措,只是點點頭。

安靜不明白陳宇波為什麼忽然對她說這麼一句話,她沒有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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