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卿又在唱了
子歸被她的興奮折磨了三天,這三天里,那張嘴巴就沒合攏過,也不知道她是發了魔怔還是在展現北陸女人的豪情。
風雪持續了三天,零卿就興奮了三天,的確豪情蓋天,唱著歌,還喝著酒。那酒是火燒夜摩部的時候順手帶來的,子歸很納悶她為什麼對「賊不走空」這麼在行,她在東陸游歷八年就學會了這個?
最納悶的其實是夜摩部,不明不白地在風雪之夜遭遇火災,世子赤里扎被人趁亂劈死,夜摩部汗王恨得牙根直癢癢,卻是連凶手都沒找到,沒過兩天就病倒在床。這時的子歸和零卿並不知道,他們的胡鬧讓夜摩部陷入了危機。
在草原上,有別于東陸的帝位傳承,汗王的寶座通常由最小的兒子繼承,稱作「世子」。赤里扎作為夜摩部的世子,身體康健,做事也中規中矩,沒有人可以動搖他的地位,此時他的死亡無疑給了他四個兄長爭奪汗王之位的機會。就在子歸和零卿還在彤雲大山里的時候,夜摩部終于爆發了四字奪嫡的慘劇。
慘劇以夜摩部第三子摩薩德的勝利作為終結,然而這一場慘劇讓夜摩部七千戰士成為冤魂。夜摩部汗王病怒交加,吐血不止,汗王的寶座在血腥之中被摩薩德穩穩佔據,可是夜摩部的衰落也在此時悄悄發生著。
當然子歸和零卿並不知道夜摩部發生了什麼,他們現在游蕩在彤雲大山腳下。本事興致勃勃的零卿忽然沉默了,她不再是一頭獅子,現在虔誠地跪拜在地上,像是綿羊。
「彤雲大山在蠻族的心里,是神山。你看不到頂峰,因為那里終年都繚繞著雲霧,也不曾听說有誰能夠站在那山巔。晴好的日子里,據說在西邊的火雷原上也能看到山頂積雪反射的金光,那是千萬年不融的雪,是盤韃天神的光芒凝聚之地。一般人其實是不可以進山的,只有一個部族到了生死的關頭,才能由合薩進入,但進去的合薩無一例外地沮喪而出,他們什麼都不會說,他們只是強調一點,長生天不會憐憫任何人,部族的延續只能靠自身的選擇。」
零卿靜靜地說著話,和平日里的狂野絕然不同,子歸有點害怕她這個樣子,這樣的女人沒有他熟悉的味道,也許是因為她仍舊有著虔誠,而他想自己應該是從來不相信神靈的。
「我告訴你這些,是要你知道很多事做了以後就要面對數不盡的責難,那時候就算你成了英雄,也沒有人會尊敬你。」
子歸不了解蠻族人對彤雲大山的虔誠,可是腦海里似乎有個什麼樣的手在撥動他的神經,讓他不知不覺間說了這麼一句話。
「等你站到了高處,就算沒有人尊敬你,你一樣是被膜拜的。」
「你說什麼?」
零卿霍然抬頭,發現這男子的臉有點陰冷,可是那眉眼里居然像是藏了笑,看上去有些滑稽。
子歸一楞,「我這個樣子沒嚇到你?我已經裝得很辛苦了。」
「你讓我想起了你的身份呀,你還真是個魔王。」
「以前是不是魔王我不知道了,可是我現在知道,無方部就是在生死的關頭,要麼被毀滅,要麼重新振作。為了族人的延續,你其實沒有退路了。」
零卿第一次認真端詳著這張臉,線條柔和,眉目藏秀,怎麼看都沒有堅毅的元素在里面,可他說的話,真的很有力量,雖然他說話的聲音很溫柔。
可就是不像個男人零卿這麼想著。
「走,我們抓匹好馬來,然後去東陸賣個好價錢。」
子歸哈哈笑著朝前走,零卿卻走到兩匹馬的旁邊,照著馬拍了一記,讓馬兒自行跑了,她要絕了後路,不達目的再不出山。
上山的道路是崎嶇陡峭的,彤雲大山的另一邊就是平緩下去的草原,這一邊只有積雪掩埋了路徑的艱難,而這條路是才是進入神山求得神諭的唯一路徑。
風是打在臉上的,沒有棉布遮擋在臉上,很容易被寒風割出傷口。即便是只露出兩只眼楮,也看不清更遠的地方,前方總是卷起風雪,古怪的呼嘯聲中,他們像虔誠的朝聖者經歷著痛苦的考驗。
小心,更加小心,兩個人花了近半天的時間才走了不到二十里路,而這其中,他們已經吃了兩次食物。子歸越來越痛恨自己耳根子軟,否則怎麼落到吃硬饃饃的境地了呢。零卿的獅子脾氣似乎又回來了,雖然沒說什麼話,那眼神卻始終堅定,正是那種獅子潛伏在暗處等待食物的眼神。
居然走了整整兩天子歸一下子把自己摔在草叢里,舒服地享受著陽光,風雪被拋在了身後。那兩天都不知道是怎麼堅持過來的,生硬冰冷的食物,隨身帶來的水都被凍住了,只能和著雪來吞咽。裹著厚厚的羊毛冬衣還是覺得冷,那山風像是有了思想,一個勁地繞在身邊,稍微不注意就要從嘴巴里一直灌倒心里去,專門找血液的麻煩。
「你的魂器真是很好用啊。」零卿稍微有了活力,那兩天之中,雖然在背風的地方宿營,兩人還是要互相擁著才能保暖,而在他們睡眠的時候,子歸的兩件魂器總是會散發出光芒來,像是結界一樣將風雪拒之門外。
然而那兩天真的很苦,他們開始知道為什麼只有合薩才能進山了,如果不是精通星辰秘法,要在這里找尋道路真的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沒有高強武技的普通武士,也會因為這樣的寒冷而凍死。就在他們有點失落的時候,子歸忽然腳下打滑,慌亂中一把抓了零卿的胳膊,結果兩個人都摔了下去。
「真是不理解彤雲大山啊。」子歸笑了笑,卻是心有余悸。
零卿感同身受,剛才摔下來的時候她自己也覺得沒什麼希望了,這樣的道路她已經沒了再走一次的力量。剛才說是「摔」,倒不如說是「滾」來的合適,兩個人滾了半天,頭暈腦脹之際眼前忽然空曠了許多,他們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居然是在一塊方圓數十丈的冰面上。
這麼堅硬的冰面,像鏡子一樣將他們的身影照個清晰,連零卿猛烈的一拳也沒砸出印記,但離著他們幾尺的地方,居然有四個明顯的馬蹄印,到底是什麼樣的馬有這樣的力量?真的有神馬的存在?兩個人本來失望的心情一下子好轉了起來,至少他們很接近事實的真相了。
不知道是什麼力量將這里和外界隔絕了,那邊仍舊是風雪滿路,這邊已是風平浪靜,雖然也有雪,卻零零散散的,好像是因為迷了路才到達這里。居然听見了水聲,子歸想著那應該是彤雲大山上積雪融化所致,他也不起來,就那麼爬過去。零卿看著也笑,和他一起爬著。
水在臉上居然還有些溫潤,零卿舒服地申吟了一聲,「真好啊,感覺像世外桃源似的。」
零卿的聲音里沒有力量,子歸也覺得眼前慢慢黑暗了,這幾天艱難的跋涉幾乎透支了他們的體力。他們開始閉上眼楮,什麼都不想,也放棄了期待,只是讓身體放松下去,一直放松到睡著了為止。
碧綠和金黃色的光芒又一次從子歸的懷里散發出來,蒙蒙地裹住了他們。
再次醒來的時候陽光還在照耀,可是肚子咕咕在叫,他們都不知道睡了多久。
「根據肚子的饑餓程度,大概過了一天了。」
零卿納悶地看著他,「你真是怪物啊,有這麼判斷時間的嗎?」
「不信拉倒。」子歸伸個懶腰,肚子是餓,精神卻還旺盛。他跑到水邊洗臉,納悶地問︰「真是奇怪了,現在不是冬天嗎?怎麼這水沒有結冰?」
零卿也奇怪,同樣說不出什麼來,不過她從地上操起一塊石頭,猛地朝後砸過去。一聲哀鳴,背後不知從哪跑出來的黃羊可憐地倒下了。
「好,可以祭五髒廟了。」
子歸微微一楞,看著那倒斃在地的黃羊,隱約想起了點什麼,似乎有那麼一點印象,似乎有什麼人也帶著一只羊。
這並不妨礙他和零卿一起把羊給烤了,香氣很快讓饑餓升級,兩個人都不是鐘鳴鼎食的修養,忍了高溫將羊肉塞進肚子,不一會兒的工夫,十幾斤肉被他們的海量吞噬,後果是肚子圓得像個皮球。
正想說點什麼的時候,大地忽然震動起來,一陣陣馬嘶嘹亮得飛揚在天空上,歡欣暢快,零星的細雪得到了鼓勵,飛旋得更加優美。
「果然有馬!好,咱們去弄一匹來!」子歸站起身來,仔細辨听聲音的方向。
零卿忽然嘿嘿冷笑,「一匹怎麼夠?」
「唔?你想抓一群啊?」
「現在我有三百套裝備,再配上三百匹馬,那就是我的鐵騎!」
零卿縱聲大笑,撒開腿就朝著聲音的方向疾奔。
然後子歸看著她沒跑出多遠就痛苦地倒在地上
「這就是吃飽了撐的挺著個大肚子了還這麼跑,疼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