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魯勒發現這個東陸男子其實挺孩子氣的,昨晚被閼氏數落一晚上居然跟個沒事人一樣,現在還興致勃勃地跑出來瞎混,要不是閼氏特別交代要好好看著他,這會兒也不會跑來送死了
在前方,細雪在草原上悠然落下,地面變得有些濕潤,一群野牛在草原上慢慢走著,它們行走的方向是鐵線河的上游地區蠻舞原。相對于瀚州的其他地方,彤雲大山腳下的蠻舞原在冬天還是不錯的環境,很多動物都會在深冬之前進去蠻舞原,然後進入彤雲大山。
子歸是不知道彤雲大山是什麼地方,他只是想著野牛皮的價值,因此昨晚在信霞數落之後跑去找了婆子孛兒帖,知道了野牛群的確切方位。他是沒打算和特魯勒一起來的,可是特魯勒像蒼蠅一樣揮之不去,無可奈何的他只好帶著他一起上路。
然而發現了野牛群之後,他開始後悔了,前方的野牛群數量竟然有百只之多,而且看上去很雄壯的樣子,要頂翻他絕對很容易,說不定還能把他頂到天上去。所以他一直趴在草叢里,琢磨著是不是要等到有落單的野牛再動手。
「別想了,野牛群是不會落單的,除非踫上狼群。」特魯勒很希望自己的話能摧毀他脆弱的勇氣。
然後他听到了子歸充滿憧憬的聲音,「哪里有狼群呢」
「你別亂想了,這時候的狼群都在朔方原以北,你可千萬別招惹狼群,草原上沒有人不怕狼群!」
特魯勒在咆哮,雖然他及時住口,可是那些野牛根本沒搭理他,他小心地喘口氣,發現子歸也沒搭理他,只是喃喃地自言自語,「狼群是怎麼捕獵的呢?」
特魯勒泄氣地回答︰「就是一群狼埋伏在四周悄悄靠近,然後在攻擊範圍內群起而上,將野牛群切割成幾塊,再然後找最容易得手的一塊猛撲。」
「好辦法。」子歸笑了起來,「我想到辦法了,就用狼群的辦法。」
「我認為自殺還是用刀抹脖子比較痛快些。」
子歸拍拍他的肩頭,笑道︰「你別動,我自己過去。」
「你發什麼瘋?」特魯勒驚叫起來,又想起那邊的野牛,小心地看了一眼。的確有幾只野牛發現了他們,可它們只是隨意地看了看這兩只螻蟻,繼續朝前走。
子歸站了起來,笑著朝野牛群走去。
特魯勒一躍而起,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胳膊,「你是失憶還是失戀啊?真要自殺也得等大閼氏的同意!」
「懶得跟你這個蠻族人解釋,我長得像短命的人嗎?」子歸回頭一呲牙,「小毛孩子,給我老實呆著。」
特魯勒第二次被他嚇住了,這個男子忽然臉色冷酷,那對漆黑的眸子里泛起了幽幽藍光,像是魅惑了人心的漩渦,讓他不由自主地松開了手。
子歸哼哼著走了,特魯勒開始祈禱那胸有成竹的樣子不是裝出來唬人的。
野牛其實還是有攻擊性的,只是它們的意識中只有帶有攻擊性的敵意的物種接近,他們才會搶先發起進攻。很多野牛都看到了那個慢悠悠走近的男子,但男子身上的憊懶氣息勾不起它們攻擊的**,因此它們選擇了無視。
子歸自己也是心里打鼓,他早就戴上了兩枚戒指,把手背在身後不住地摩擦。這兩個東西他總是無意識地運用起來,卻不了解它們的作用範圍有多大。他在離著最近的野牛五丈開外就停步了,仔細看著野牛群的排列。
那高傲的走在最前方的無疑就是牛頭了,然後是母牛和小牛被壯實的公牛圍在中間,在隊伍後方的十幾頭健碩的公牛,想必是負責斷後的。子歸就算不是蠻族人,也知道母牛和小牛是不應該被圍捕的,因為這是一個族群的傳承,不到沒有生機的時候,沒有人會選擇讓野牛群絕種,所以他的目標放在了隊尾的野牛身上,盡管它們看上去挺嚇人的,那頭上的尖角都是沖前的,怎麼看都是殺人利器。
幾只野牛看見這個人類蹲了下去,不一會兒的工夫,草叢里閃爍起碧綠和金黃色的光芒來。特魯勒同樣看見了,可他忽然發現子歸不見了,像是融化在大地之中。
「人呢?」
特魯勒剛剛發現這個狀況,就感覺到腳下泥土一陣顫動,這顫動起初還微弱,漸漸地變成了躁動,伴隨而來的是呼嘯的風聲,將無數青草刮上天空。這個地方,似乎經歷著天象的異變,因為方圓半里之外的天空依然晴朗。
大地在震動,沉悶的隆隆聲開始激蕩。野牛群隨之爆出了嘶吼,「哞哞」聲里充滿了驚恐,那牛頭領頭的野牛高昂了腦袋,發出了最大的聲音,召集著全族奔跑。牛頭當前開路,驚慌地朝著蠻舞原的方向奔跑,全族上下即刻行動起來,拼命地朝前闖。
沒有一只牛回頭,可是特魯勒看見了,整個隊伍被分割成兩個部分,大部隊已然沖鋒了,可是最後的十幾頭健壯公牛被留了下來,攔截它們的是一條條綠色的草鞭。沒錯,是草之長鞭。特魯勒驚呆了。
狂風刮起了青草,所有的青草反常地沒有四處飛散,反而疾速凝聚在一起,層層疊疊,一條條的綠色草鞭又重疊在一起,構築了寬大的網,居然橫亙出數十丈之長。被攔截的野牛們瘋狂地沖擊著,所有的力道都被化解出去,不等它們反應過來,這綠色的鞭網合攏起來,從野牛們的身體四周穿插過去。野牛們更加瘋狂地掙扎起來,那吼聲里都是憤怒。
可是仍舊沒有野牛回來救他們,在弱肉強食地自然法則面前,牛頭毅然選擇了留下它們,為了種族的延續,它只能帶著大部隊盡快離開危險區域。
剩下的野牛被牢牢綁住了,不甘心地它們依舊在掙扎,直到筋疲力盡,軟倒在網里,急促地喘著粗氣。特魯勒看得真切,急忙跑了過來,卻是沒有看到子歸的影子,他站在草叢里四處張望,除了面前那些野牛,這個世界似乎只剩了他一人,一股蒼涼就那麼涌了出來。
「子歸,子歸!」少年大吼起來。
「你就不能朝下看?」
一個聲音冒了出來,嚇了特魯勒一跳,低頭看時,只見一個腦袋就在腳邊,那麼熟悉的笑容,可不正是子歸,可是他什麼時候被活埋了?心里剛閃過這個念頭,腳邊的土便松軟得像是羊羔身上的毛,他一摔坐在地上。
子歸從土里爬出來,還是笑,「怎麼樣?我說了我一個人可以的了。你去把族人叫來,我繼續追那些野牛了。」
特魯勒發傻的時候,子歸樂顛顛地跑遠了。
「這小子到底是什麼東西?」
子歸是不著急追蹤的,因為狂奔的野牛在地上留下了很多的足跡,他只要跟著跑就行了。可是他沒有注意到地上並不全是野牛的足跡,直到他發現這個事實後,他才後悔得想哭。
前方血腥氣飄了過來,子歸一楞止步,只見那前方數十只灰毛野狼正在啃噬幾只野牛的尸體。子歸轉身就跑,卻好死不死地還驚呼了。
他的呼聲驚動了野狼,立時有十幾只野狼追了過來,那風馳電掣一般的速度根本就不是子歸可以比擬的。所以子歸選擇了自我活埋,然而有一道銳利的風急速沖擊了過來,分明帶著強大的氣息。
一條綠色的人影以高速在草叢間穿行,人未到殺氣已是濃烈散出,銳利如刀。隨著一聲輕輕的冷笑,她的身影橫過丈許地面,倏忽間站到了子歸剛才所處方位。
「人呢?明明看到有人的。「
她疑惑地四下里觀望,全然不顧自身被野狼包圍。她身上的殺氣太重,以至于那些野狼沒有一只敢靠近過來,天性的凶殘又讓它們舍不得放棄到口的美餐,它們圍繞著這個人開始打轉。
「見鬼了麼?「
她還在沉吟,卻有一只野狼展開試探性的攻擊,從後方直撲上來。狼牙銳利,狼眼閃光,這一撲即便是野牛也要開膛破肚,卻見這人朝右微微側身,一拳就打在狼頭處,頓時爆出血漿。
同類的血終于激發了野狼的凶性,十幾只狼同時撲上,光是那嘶吼聲听著也渾身發冷。這人倒是並不在意,從背後取下七尺大砍刀,一個箭步躥到了兩只野狼面前,大砍刀老實不客氣地橫斬出去。
草地被血染出斑駁,野狼的悲鳴聲帶起了蕭索,人影晃動之間,大砍刀如雪片翻飛,不過短短片刻,十幾只野狼伏尸處處。刀光收斂的那一刻,這個人身上的綠色長袍已被鮮血浸透。
她依舊不在意,疑惑地看著周圍,要找尋剛才驚叫的人。
「哇,好多血,造孽啊,造孽啊。「
這人登時嚇得渾身冰涼,這個聲音竟然是從腳下發出來的,低頭一看,地上居然出現了一個腦袋,這一下又嚇得不輕,她一個倒翻,跳出去丈許開外。
而那個頭還在草叢里,見她跳到後面去,居然還原地轉了起來,又把目光落向她,而且還在笑。
「死人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