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大的身體重重砸到了山壁上,巨大的沖擊力讓這具身體嵌入了山壁,然後身體虛弱地掉落在地上,他的臉很不幸地撞在地面上,而地面上,冰霜層疊,于是有暗紅色的血液鋪灑開去。
「阿諾麗」
銀發少女走到了那持劍男子的冰雕旁邊,輕輕模了幾下,贊嘆道︰「印池星辰和歲正星辰的冰凍秘術還是有共通點的,制造冰棺同樣都是這樣的美麗呀,若是開棺材鋪子,不怕沒生意。「
胖子吃力地撐起了半個身子,話語混著鮮血吐出,「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背叛華爾茲的下場「
「你想說背叛華爾茲的下場是比死還可怕的結局?我當然知道啊。「銀發少女輕笑著,左手揮起,」幻想之刃「的藍光切入冰雕,嘩啦聲中,冰雕碎了一地。」所以我當然是要滅口的了。「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我說過啦,那個魔王是我的未婚夫呀,你不信?「
胖子很費勁地讓身體靠在山壁上,看著地上的冰霜反射著淡淡的光芒,這光芒中少女慢慢靠近過來,那嬌艷如花的臉上全是譏誚的笑容。胖子開始了狂笑,笑得咳嗽連連,笑得鮮血亂濺。
「笑完了麼?「銀發少女收起了笑容,這一收笑容,就立時有了森冷的殺意浮動,」我也知道這很好笑,不過我說的可是真話。你知不知道?我每一天都在詛咒華爾茲,是華爾茲讓我變成一個冷血的人,除了殺人我還做過什麼?你們黑衣聖徒光鮮亮麗,行走在太陽下,讓所有人敬畏,我呢?憑什麼我一定要走在黑暗里?那個魔王,又傻又天真,可是他給我的溫暖是華爾茲從來不曾給予我的。這麼說,你該明白了?「
「明白「胖子忽然雙掌一拍山壁,身體朝前撞去,要把這個」暗祭「撞死,就算不死,也要撞她個骨折。
卻有一只腳迎面踩了過來,把他的頭踩到了山壁里。
月落峰的山風依舊冷,雙月交錯在天,而這個少女的一只腳,在冰霜地面上,走過了血紅。
走出不到十步,她回頭看了看遠方蒼茫的天空,「我的名字還是叫‘岑’好听些,華爾茲給我的名字,真是惡心。地瓜,你也這麼覺得?」
而這時的魔王羽化,還在天上吊著。沒有翅膀的魔王第一次在高空俯瞰,遠方的群山模糊得像是藏在虛境中的怪蛇,蜿蜒了身軀,卻看不分明。向下看時,又什麼也看不到,因為他只看了一眼就閉上了眼楮,一陣陣的暈眩感攪得腦子發懵,只能听到下方滾滾的波浪聲。
可是魔王仍舊覺得很幸福,因為他很放肆地抱著少女的腰肢,厚著臉皮把腦袋貼在少女柔軟的小月復上,全然不顧少女緋紅了面頰。
黑色的巨翼在震動,掀動了風,默羽吃力地飛翔著,在疲累的同時又覺得身體麻酥酥的,好像要軟化下去,那是魔王可惡地在賴皮。飛了將近半個時辰,天色愈見昏暗,距離太陽升起似乎遙不可及,幸虧羽化的兩件魂器仍在發揮作用,木蓮和厚土的翠綠金黃光芒將她的腰身籠罩起來,星辰力雖然緩慢仍舊源源注入了體內,使得她仍然可以飛翔。
「我們要飛到哪兒去啊?」魔王沉醉在少女的體香中,居然還能清醒地問出這麼清醒的問題。
「不知道。」
「不知道?」
「要飛回天山是不可能了,我沒有那麼多的體力,如果你不在我倒是可以試試的。」
羽化哼哼了兩聲,使勁地箍住少女的腰肢,「你說我是累贅了?」
「別亂動!這樣我」
羽化還是閉著眼楮的,當然不知道少女的臉色都快憋紫了,異樣的酥軟感覺一陣陣襲擊身體,差點就控制不住飛行了。
可是飛行的高度漸漸降低了,耳畔處江水之聲愈發清晰,羽化察覺了問題,偷偷睜開眼楮,「哦?天拓大江?」
江水翻滾,月色之下的天拓大江像是凶狠的蛇不住起伏,那聲勢頗為驚人,雖然以「江「為名,卻有著海一樣的暴烈,也難怪人們常稱呼這隔斷北陸瀚州和東陸中州的大江為」天拓海峽「。
目測一下,大概也就是十丈左右的距離,羽化知道女伴已經沒有更多的體力支撐她的高飛了。仰了頭來,四目便踫觸在一起,羽化看到了她眼楮里的堅定,還有那最近經常出現的微笑,可是心里不知怎麼就疼了。
「找一處地方落腳。「羽化強撐了笑容,」這里風挺大,我怕冷哩。「
少女卻在搖頭,將頭偏了開去。
「怎麼了?」
「我們離開天山的範圍了,你大概沒有發現,其實有官兵守在了天山的周圍,這樣回去其實是死路。」
「那」
羽化剛剛開口,默羽忽然降低了高度,就在她的雙腳將要觸及江面時,她的速度被提升了許多,義無反顧地朝著前方疾飛而去。
水汽迎面撲來,在臉上留下濕潤的感覺,然而一會兒之後,那濕潤的感覺變得干燥起來,羽化的眼楮又一次閉上,那高速飛行產生的氣流在臉上刮得生疼。羽化連開口都做不到了,他不知道為什麼默羽會這麼拼命地飛翔,而且離著天山越來越遠。
這一次飛翔,居然用了那麼長的時間。
飛翔被終止了,少女的喘息變得紊亂,顯然累得不輕,羽化急睜眼時,有汗水落到了臉上。冬天了,她卻出了這麼多的汗,羽化看著更加心疼。
「有敵人追來了是麼?」
默羽點了頭,沒有說話,努力爭取著平復紊亂的氣息。
茫茫大江有了色彩,那遙遠的天際漸漸浮現了微微的紅光,竟然快要天亮了。他們就懸停在江面上,腳下數尺就是翻騰的江水。
「你再這樣做會虛月兌的。「
這是默羽好不容易才說出的話,羽化听著有些安心了,卻更加拼命地將魂器的力量灌注到她的體內,「沒事,你叔叔不是說了嗎?我的任務就是保護你啊。不就是虛月兌嗎?我也不是第一次了哈。「
默羽知道他在安慰自己,這個魔王總是喜歡說笑的,可是有的時候他的笑話讓自己听了以後會心疼。
「不跑了?這麼虛弱的身體還能帶著一個人飛翔這麼久,你的體質遠在鶴雪之上,值得贊賞。「
少女的聲音從天上壓了下來,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風聲。羽化抬了頭看,上方高高懸停了一個少女,那巨大的白羽緩緩震動,是君臨天下的威儀。
「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非要置我們于死地嗎?「羽化大叫著。
路然玥輕輕搖頭,「我無意取你的性命,畢竟我和你沒有仇怨,可是暗羽,從來都是銀羽的死敵,尤其是她這樣的暗羽,遲早有一天會凌駕銀羽的頭上。「她降低了高度,腳尖輕輕觸踫著江水,「這九州的天空,只屬于我們銀羽族。」
「跟你這女孩說不清楚,是條漢子的就等默羽復原了單挑。「羽化使勁地說著廢話,默羽當然知道他是在為她爭取時間,哪怕復原一分功力也是好的。
路然玥下意識模了模自己的臉,越發覺得這個人有趣了,「你覺得我是漢子?」
「可你也是什麼殿下?皇室的人連一點氣度都沒有?給別人公平戰斗的機會也不行嗎?」
路然玥微微撇了嘴,從背後摘下「雲裂霜」,輕輕搭上了箭,「北陸寧州羽族,沒有東陸江湖的那一套規矩,當年人族焚燒瀾州森林驅逐羽族的時候,也沒見你們給過我們公平戰斗的機會。」
一線銀光隔空而至,卻射入了江水中。江水被箭勁逼開,露出了深達丈許的裂縫,箭矢消失的那一刻,水面合攏。羽化看得真切,即便是默羽復原了,也不過是這種程度了。
「那給我一刻鐘的時間怎麼樣?就當是你還我的人情。」
路然玥露出個燦爛的笑容來,「其實那天的饅頭挺好吃的。」說完這句讓默羽莫名其妙的話,她真的後退了丈許距離。
「不要亂來。」默羽忽然就明白過來,一伸左手,抓住了羽化的頭發。
羽化疼得眼淚差點出來,急忙叫道︰「輕點啊輕點啊。」
「我放手你就一定會死。」
「可是你不放手,我們兩個都會死。」
「你不想我和你一起死麼?」
這要是放在平時,羽化一定會樂得蹦到樹上去,可在平時他又怎麼能听到這個言辭有限的女伴說出這樣的話來,心里酸楚時,眼淚到底還是流了出來。這讓一旁觀看的路然玥覺得有些古怪,她從來沒見過有男人會哭。
「我答應過岑的。」
這個女伴的語調出奇地溫柔了,羽化胡亂擦了擦眼淚,仰起頭看她的眼楮,「我可以隨便哭,你還是不要哭的好,哭多了眼楮就難看了。听我說,不管你是暗羽還是銀羽,我希望你是無人可及的,你一定要飛到所有的鳥人頭上去。來,笑一個,不收錢。」
趁著少女微微錯愕的剎那,羽化翻手打在了她的左手上。默羽微微一疼,再想抓住他時,只抓到了他那束發的紫色發帶,而發帶的主人已經跌落天拓大江。
路然玥大驚失色,振動羽翼飛翔過來,居然看不到羽化的身影了,然後一聲悲嘶掀起了巨大的氣流,那哭泣的黑翼少女已經飛上了高空,黑色的雙翼擴張到極致,仿佛要將天穹遮蔽。
一滴淚水從空中落下,在江水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