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開著，外面街市的聲音小了很多，時辰接近午夜，夜風微涼，吹在身上頗是舒服。羽化站在窗口，看著下方一隊隊巡街的兵士整齊開過，開始琢磨著自己能夠做些什麼。
就在今天，他和岑、轉兒小璇都混進了九原城，真野帶著那兩百五十名戰士在清余嶺河絡的向導下進入了清余嶺，但他還沒有一個完整的計劃可以攻陷九原城，他根本就沒有謀劃好，這讓他覺得很不爽。以前看了那麼多的演義、小說，里面的戰爭打得那叫一個熱鬧，可對現在的他一點幫助都沒有。
「似乎被騙了啊」
岑、轉兒小璇和小白坐在一邊等了很久才听到他這麼一句悠長的嘆息，一個個挑起眉來，不解地看著這個男子的背影。
「地瓜，你到底想到什麼了？」岑拍著桌子問。
羽化苦惱地轉身，扁著嘴巴走過來坐下，「我剛才想了很多，《威武王鎖河山血戰》、《風炎鐵旅演義》、《薔薇公主天啟情話》、《我和風凌雪二、三事》」
三人楞楞地看了他一會兒，轉兒小璇完全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岑模模糊糊覺得這都是一些歌行者的唱段，只有讀破萬卷的小白醒悟他的意思，卻是一頭趴到了桌上去，暗暗咬牙不止。
「桃兒，你說的是什麼？好像挺熱鬧啊。」轉兒小璇迷糊著雙眼，「快點說啦，我還要睡覺去呀。」
羽化訕訕地笑著，「我在從這些軍事著作里找方法哩可是我找不著適用的」
小白澀了聲音，「你說的這些都是野史啊，哪里是軍事著作？這都是歌行者走街串巷混飯吃的段子。你要是想不出來什麼方法，我可以說幾個啊。」
羽化這才將視線落到他的臉上，眨了眨眼問道︰「你怎麼還沒走？」
「」小白一陣無語，按下火氣，「我說哥哥，我來找你們幫忙，你們還沒回復我啊，到底幫不幫我啊？」
「我不是說過了嗎？那是你們的家事，我才不管呢。」
「可你們不是也要對付贏天和嗎？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呀。」
「」羽化終于明白過來了，搔了搔頭發，「哦？原來是一致的嗎？」
小白粗粗地喘口氣，「有這麼笨的魔王嗎我現在說我的意見，正面攻擊九原沒有效果，只有從內部顛覆它，但贏芮精于政事，各方面的安排必然沉穩如山，憑著幾個人想在他面前興風作浪幾乎是不可能的，可既然有河絡一族的幫忙，只要用上一些遠程的火器就可以讓成功的幾率大增。人數不用多，九原城的城北就是糧倉，選派百名死士用特制的風箏飛進去，制造出一場大火就非常容易。」
岑听得來勁，嬌笑著拍他肩頭，「不錯麼？一下就命中七寸。」
「不錯什麼？城北是軍營所在地，哪有那麼容易接近？到哪找那麼多武道家沖進去？還沒等從天上跳下來估計就被射成篩子了。」羽化跳起來，將他們三人推出房去，「走走，都給我走，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想個驚天妙計出來！」
「你那破腦袋能想出什麼來呀？」轉兒小璇罵道。
也不知羽化發了什麼性子，一鼓作氣把他們推出去，重重關門插上了門閂。
「這地瓜怎麼了？急出心火來了哈。」岑笑道。
「這沒用的桃兒，要是依我的主意，派出一、兩百個將風就把糧倉給燒了。」
小白微微嘆口氣，「將風不適合巷戰的。阿洛卡大人，可以麻煩你幫我聯系一下中白山的河絡評議會嗎？」
轉兒小璇哼了一聲，「想利用我們河絡麼？」
小白頓住了，這個問題並不好回答。
「你什麼時候跑來的？」
羽化趴在桌上給自己斟茶，懶洋洋地沒什麼精神，頭一回去思考作戰方法這麼高難度的問題，讓他的腦子不夠用了。他這里說話的時候，房間里並沒有第二個人，倒是感覺有些古怪了。
可是有個聲音還是出現了，「早就來了，可我找不著你們，我先去了雷中平原，然後又跑去中白山，結果你們卻在九原城里，累得我夠嗆。」
「你是精神體啊，跑來跑去又不需要用腿的，累什麼啊？」羽化嗤笑一聲，「要喝水不？嘿嘿。」
「你還是這麼不厚道啊」
「你這妖怪不好好待在相思姐姐身邊，來這里做什麼？」羽化笑得開懷，他們這一人一魅相隔大半年，此時忽然見面，真有說不出的高興。
妖怪的聲音也在興奮地波動著，「你居然沒有被月夜那鮫人追殺？我上午進城的時候看到她出城去了，我還以為她殺了你呢。」
「我和她有個約定，我端了贏天和的老巢，她就不在越州境內殺我。」
「哦？我來也是為了這個事，前輩說要你火燒九原城。」
羽化猛一挺身，唰地站起，「怎麼？贏天和竟敢攻打雲中城？」
「他倒不會這麼大膽，不過他已經殺到宣花城了，前輩和葉知秋正在那里擋著他呢，前輩要你到他家找一樣東西，這東西是贏天和的命門，毀了這件東西，贏天和必敗無疑。」
羽化放下心去，重新趴在桌上裝死，「可我進不去，他家到處都是陷阱。」
「你以前不是說過麼？‘有困難，找妖怪’。」
「你不說我差點忘了，這件事你跟我去辦就行，可眼下還有別的事情，我準備帶兩百多人混入九原城放火燒糧倉，可是現在九原守衛森嚴，不允許帶軍器入城，怎麼辦呀？」
「我活了三百多年。」
「活得長很了不起麼？等你啥時候凝出身體了，也一樣活不了多久。」
「我是說，你可以請教一個智慧長者。」
「智慧長者？什麼意思啊？」
「氣不死的阿彌陀佛！你可以問我啊！」
「你別搶我台詞啊，你一個哲學家也懂打仗的事情麼？」
「你這傻乎乎的魔王！反正我比你懂很多，附耳過來。」
「我是有耳朵，可你老人家有嘴巴麼？」
「」
客棧的廳堂內只點了一盞燈，就在正中央的一張桌子上，二女一男圍桌而坐，默默地看著豆大的燈火搖一搖、停一停，又搖一搖、停一停。
岑趴在桌上懨懨欲睡，地看著燈火，自從來了九原城，似乎只有她是最沒有事情可做的。小白則是靜靜等待著一個答復，耐心得很，這個性子他從十歲就開始自我鍛煉著，自從他十歲時看到自己的三個兄長的緊張的眼神開始，那時他的三個兄長似乎有殺死他的意思。
轉兒小璇正和剛才的羽化一樣煩，大大的腦袋從來沒有試過要去思考一件這麼棘手的事情。帶著真族人的要求去見中白山的河絡評議會，她是完全有充足的理由的，至少她可以為了一個弱小的種族去爭取一塊落腳之地，但小白的要求卻是不同的，這是關系到一個王朝和河絡種族聯盟的重大事情。
轉兒小璇知道，在悠久的歲月中，人族的王朝也曾和河絡的先祖定下盟約，但卻招來了一個讓地上、地下所有河絡都無法承受的災難，那就像是一個永恆美麗的沫，可以看到樂園一般的未來，卻只能在痛苦的現實中掙扎。
「我不能答應你！」
小白對這個答復並不意外，淡淡笑了一笑，「我知道人族和河絡族的恩怨千年難以化解，我只希望做一次交易，我以清余嶺作為誠意，只要中白山的評議會能夠制造動亂，在平滅贏天和之後，清余嶺將重歸河絡一族，我朝永不進犯！」
「可你不是皇帝！」
「如果我做不到，自會死在你的面前！」少年轉過頭去，「岑姐姐，借你的刀一用。」
「你想做什麼？」岑奇怪地問道，她覺得少年的眼里有了一種堅定。
小白接過刀來，毫不猶豫地刺進自己的左臂，鮮血霎時斑駁了白色的衣袖，「這是我的血，贏氏皇族之血，如果我做不到，岑姐姐，麻煩你來取了我的性命！」
岑和轉兒小璇同時愕然，這麼一個瘦弱少年，竟也有野獸一樣的暴烈。
轉兒小璇終于受不了那刺眼的血，無奈地嘆息一聲，「我們在這里就是來給贏天和搗亂的，你不用去中白山了，我們一定能制造出動亂。我現在就成全你這個心願，不久之後，我希望看到清余嶺的族人可以重返故地。」
這次輪到小白愕然了，他沒有想到一場風雨在他謀劃之外已經籠罩了九原城。
他想說點什麼，就看見羽化忽然從樓上翻身而下，得意地笑著，「岑、小璇，你們去找真野，我現在就去彈奏樂曲的序章！」
「你發什麼瘋啊，地瓜？」
「我給你們找了一個軍師來，他會告訴你們怎麼做。時候不早了，我得趕早。」
羽化閃身到了門邊，拉開門就闖了出去。
岑急得大叫，「你一個人不行的啊。」
羽化的聲音飄了回來，「我就是想看看，誰敢來殺我！哇哈哈！」
岑和轉兒小璇趕到門邊，羽化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了，可是隔壁那條街上忽然人聲紛起，兵刃交擊聲不絕于耳。
岑猛一跺腳，「這地瓜真是越來越不听話了。」一把抓緊身邊河絡少女的手，飛身躍出客棧，「走，去找真野！」
三人先後消失在夜色中，客棧里便剩下一個孤零零的白衣少年，他輕輕吹了一口氣，油燈的火便滅了。清亮的月光從門外灑了進來，一個瘦削的影子在地上鋪開。
「誰敢來殺我果然是魔王該說的台詞啊」
低低的聲音隨著影子一起沒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