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跑這麼遠了還跑個什麼勁啊?」
轉兒小璇煩惱地皺著眉頭,離開九原城至少二十里了,居然沒有停過腳步,漸漸地路上連人都看不著了,眼瞅著對面的山體越來越清晰。
「不想死就跑吧,至少得跑到山里去才算安全。」羽化沉著臉,拉了她的臂膀繼續跑。
岑回首看了看,附近荒無人煙,雜草叢生,可是背後一陣陣地發涼,若有若無的殺氣如跗骨之蛆揮之不去。她精擅黑暗刺殺之道,這種感覺尤為強烈,那是被人盯住的感覺,而且那不見蹤影的敵人顯然比她更加高明,至今沒有露出馬腳。
「這婆娘恁的麻煩,跟吊死鬼似的。」
岑剛剛罵完,一聲冷哼便響在耳邊,那麼清晰,就好像有人在耳邊說話。三人驚出一身冷汗,當真是魂飛魄散,惶惶如喪家之犬。
「媽的,逃不掉了,只好放手一拼。」岑低聲道。
羽化點頭同意,一把拉過轉兒小璇,低聲道︰「你千萬別出手,那婆娘沒見過你,你就是最後的奇兵。」
「好!」
羽化和岑停住腳步,回身站穩,放眼過去,一片片草浪起伏不定,在昏黃的夕陽下呈現出哀傷的顏色,這一陣奔跑竟然已有兩個時辰,黃昏已至。風還在吹著,天上的浮雲被推倒了夕陽的身邊,一團團都是深紅色,像要滴血的樣子,羽化深深吸口氣,調整著氣血在體內的流動,他需要盡快恢復一些精力,免得一會兒之後像那些雲團一樣滴出血來,盡管他知道一場血戰是免不了了。
「地瓜,這次不要手下留情了,在她面前,沒有憐憫的可能。」岑開始舒展身體,她的身體柔韌得很,幾個動作下來倒是漂亮瀟灑。
羽化沒好氣地罵道︰「你這妖精別弄這麼勾人的動作。」
轉兒小璇嘻嘻笑了,「你又臉紅了。」
「別吵,她來了!」羽化挺直了身體,肩頭與腰肢卻在放松,這是戰斗之前的最後一次狀態調整。
轉兒小璇登時睜大了眼楮,遠方一條人影高速逼近,那人影伏得極低,像是貼著草流動的溪水,猛然間一聲輕笑響起,那人影霍然沖天飛起,雙袖飄飛,綠發漫揚,竟采了夕陽最後的光輝,燦然而不可仰視。
「成長了許多,竟然讓我追了這麼久,怎麼不跑了?」
歸矣月清,錦衣夜行,便是這個女子的名號,九州第一刺客——月夜終于現身。
轉兒小璇頓時後退幾步,一坐到草地上。也不見對方動手,撲面而來一股冰冷的殺氣如同潮水翻涌,河絡少女就像是看到沸騰的海洋,無數排空巨浪兜頭蓋臉地砸過來,自己仿佛成了一葉扁舟,隨時要被砸成齏粉。眼瞅著那女子的周圍狂風獵獵,無數草兒四方逃竄,驚慌如她一般,她還從未見過這樣的敵人,只憑了氣勢就能摧毀人的意志,那是一種面對天威無力反抗的頹喪感。
一個身影擋在了河絡少女的面前,衣袂發絲揚動不休,轉兒小璇稍稍舒了口氣,壓力減小了許多,那不高的身影幫她擋去了絕大部分的沖擊,只是她看不到這個男子難看的臉色。
「不屈不撓,持心正身,乃為意志!」
羽化低吼一聲,右腳踏前一步,左腳後撤一步,身體順勢前傾,整個人繃成弓形一觸即發,如同即將撲食獵物的豹子,黑色的眸子里射出微微的藍光,緊盯著前方的女子。
轉兒小璇心里一慌,坐在地上有點發傻,她能感受到羽化咄咄逼人的氣勢,認識他這麼久,竟是第一次看到他這麼緊張,是因為對手太過強大麼?她忽然咬住下唇,羽化的那句話里充滿了堅定,是在告誡她要堅守意志,而她,是一個阿洛卡,領導著和風谷河絡的首領。
月夜淡淡一笑,「說得好,像個男人樣子,然後你要怎麼做?」
羽化不說話,保持了姿勢不變,岑緩緩走開幾步,同樣沒有說話。事到如今唯有一戰,無話可說。
「老實說,追殺你們真的很快樂,還沒有任何一個敵人可以讓我有這樣的心情。每次踫上你們,你們都在進步,可這樣一來,我就不能不殺了你們。你們知道麼?我歸矣山堂上下都有一種感覺,你們必定會成為我們最大的敵人,那麼,就必須趁早連根拔掉。」
「呸!」
羽化張口吐出一物,真個疾如流星,同時飛身而上,一腳踢出。
月夜臉色一變,側首躲開那物體,卻是一口濃痰。她本可以在一瞬間發動反擊,卻到底是個女人,耐不得污穢,便失了先機。羽化踢出的右腳也奇怪,勁風沉重,有如鐵錘砸下,細看過去,卻是腳上裹了一層厚厚的泥塊,月夜心下贊許,數月不見,這孩子運用魂器已近如火純情之境。只是她身為襄武者,這樣的攻擊對她來說不具備太大的威脅,倒是一旁岑貼地的攻擊不可小覷,幻想之刃的鋒銳直逼向她的雙腿。
月夜輕輕冷笑,陡然側身跨上一步,羽化一腳踢空,她已到了羽化的身前,右掌順勢按出。羽化也不懼她,又吐出一口痰去。月夜厭惡地晃身避開,腳下忽感異樣,後退一步,一條藤蔓從地下穿出,刺在了空處。
發絲斷了幾根,被風吹得不知去向。月夜冷了面孔,左手及時伸出,將岑的雙刃攏在袖中。就是剛才那一次短暫得幾乎無法分辨的時間,岑的短刃從她的頸邊擦過,刀刃之上的勁氣削斷了她的發絲。這次沒有任何停頓,月夜右掌揮起,「啪」的一響,爆開少許塵土,擋下了羽化裹了泥塊的右拳。
「卻還是這般下作。」
月夜低聲怒叱,雙臂一振,羽化和岑頓時被一股巨力拋起,二人在空中連續翻轉,堪堪化去了那股力量。
眼見著逼出了這女子的火氣,更怕她拔出那要命的冰晶長劍,二人同一心思,腳尖一觸到地面即時彈起,一個高飛,一個低沖,羽化的拳腳始終在月夜的上身處招呼,岑的雙刃亦如穿花一般死纏著月夜的雙腿。
轉兒小璇看得目眩神移,她知道這兩個哥哥姐姐厲害,卻沒想到會是這種程度。二人配合得默契無比,圍了月夜幾乎是不停頓的攻擊,仿佛根本不用換氣,兩條人影兔起鶻落,便似蝴蝶尋香,繞了花兒飛舞游移。可即便是這樣的攻擊也沒能造成任何的傷害,那九州第一刺客根本沒有大範圍的活動,只站在三尺方圓內抬袖送腿,猶如作著高潔之舞,一次次將攻勢化解,臉容冷靜,似不把他們放在眼里。
「真是美麗啊。」河絡少女坐在地上輕嘆,也不知她到底贊嘆的是哪一邊。
「不錯,一個高級武道家,一個中級武道家,幾個月里能成長到這種地步,不容易。可是我已經玩夠了。」
月夜輕笑一聲,身體前傾,雙袖再起,紅蓮之袖霸道,撞上羽化凌空下踹的右腳,百合之袖婉轉,卷開了岑刺向雙腿的短刃,勁氣在同時迸發。草地上塵土飛揚,一片片草兒四處亂轉,便似忽然卷過一陣風暴。
被震開的羽化和岑噴出鮮血,至此才知道與這襄武者實有著鴻溝一般的距離,心中震駭非常。
如此再無保留的余地,羽化往後飛開,「岑退下!」話音隨著身體一同落在地上,雙掌猛然下壓,指上的木蓮和厚土光芒大盛,壓過了黃昏的夕照,一團金綠之光沖天而起。地面如浪潮鼓蕩,轉瞬間數十條藤蔓裹了厚厚的堅實泥塊張揚在空中形同死神之鞭,或抽或卷,盡數撲向月夜。
岑更不怠慢,手腕翻動,劈出至少三十余刀,一片片藍色的風刃呼嘯著填滿了藤蔓的間隙,射向同一個目標。
這幾乎是羽化和岑最完美的一次合擊,包含了強烈勁力的藤蔓和風刃匯聚兩人全部的力量。月夜終于凝重了表情,反手一拔,長劍連敲迅疾地插入身前的地面,劍未出鞘,森冷的劍氣已然爆發,隨之而起翻卷出無數的水珠,混合在劍氣里朝前沖去。
空氣中悶雷似的聲響不絕于耳,雙方的對攻毫無花假地撞在一起,眼見得藤蔓和風刃消散開去,煙塵裹著草葉卷成風暴。羽化和岑再次噴血後跌,身上衣服破爛,被那無數的水珠打成了篩子。
「動手!」
羽化和岑同時放聲大吼。
月夜被煙塵阻了視線,不知他們在喊些什麼,卻听到頭頂上風聲不善,似有東西急速下落。剛才那一次對攻,已逼出她十分的功力,回氣不及,可她的聲名也非是僥幸得來,一聲清鳴,冰晶長劍出鞘,帶起一線水光,橫封上去。
「給爺受死!」
頭頂上一個清脆的聲音暴叫著,月夜忽然色變,自己的長劍竟像是被什麼吸引了,不由自主地朝上一帶,連帶著她也立足不穩。
金鐵交擊的聲音脆如打鐵,月夜心頭一陣難受,血氣不暢,登時被打得連退幾步。自她輸給燕雙飛以來尚是首次吃到大虧,她急忙朝後飄飛幾尺,定楮看去,卻見一個大腦袋的小女孩張牙舞爪地揮舞著一柄冬瓜錘哇哇怪叫追了過來。
「去死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