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客棧大門望出去,兩伙涇渭分明的人霸佔了門外的街道,算起來足有三、四十人,人人提刀帶棍,個個膀闊腰圓,他們就擠在下午的陽光里,殺氣騰騰地對峙。
「我們雄獅武館辦事,你們猛虎武館的趟什麼渾水?」
「好大的口氣,我們猛虎武館可是縣太爺專門邀請來的。你們憑的什麼?」
「好威風啊,上個月縣太爺也請你們去驅趕野豬了,你們十個人去抬回來九個。」
「那也比你們強,接了路護的生意,剛出九離城就被人劫了貨物,丟不丟人哪?」
兩邊都是血氣方剛的漢子,一言不合就越靠越近,劍拔弩張的氣味四處亂溢。
轉兒小璇看得眉飛色舞,一個勁地拍羽化的肩頭,「要打架哎要打架哎,你們人族的決斗真好玩,要先吵架再動手的嗎?」
羽化沒理她,繼續吃飯。
岑卻看得沒勁,「都跟娘們似的,吵什麼吵啊,快點動刀子啊。」說到這,她的眸子忽然亮了起來,「對啊,得幫他們一把。」
她抽出一把幻想之刃來,暗暗放在桌子下面,手腕一轉,刮出一片風刃去。這風刃極輕極巧,貼著地面飛到門外,正割到一個家伙的腳踝上。這勁力用得非常靈巧,並沒有造成殺傷,卻也疼得那人往前一撲。可巧這人正舉著刀咋呼,他這一撲便把刀落到了他對面那人的肩上去。
人們忽然靜了下來。
持刀的這名漢子眼楮睜得老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會砍到人。而他對面那名漢子也茫然無措地看著他,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人砍了。
雄獅武館和猛虎武館是九離縣城內兩大武館,向來驕橫慣了,雖然雙方平日里誰看誰都不順眼,可是也從來沒有真正發生過什麼爭斗。(看小說就到葉子•悠~悠)就在先前不久,縣太爺接了客棧掌櫃的報信,著令他們兩家前來抓捕羽化等人,可當他們踫在一起時,都覺得對方是刻意來搶功勞的,一番嘴仗就此展開。然而說到底他們也不願意互相殘殺,可是情況似乎失控了。
靜悄悄的門外,不知誰喊了一聲,就像是點燃了火藥的導火索,一下子炸開了鍋。雙方武館群情激憤,刀槍並起,殺到了一處。這一番打斗,讓整條街的百姓、鋪戶都躲了起來,所有人都藏身自家門後、窗後看熱鬧,他們不願意被血濺到自己身上,卻著實喜歡看到血濺到別人的身上。
岑和轉兒小璇跑上二樓去,扶著圍欄觀看好戲,笑得花枝亂顫,全沒一點少女樣兒。
羽化黑著臉跟上來,「還不趁這時候跑嗎?」
「別呀,我還沒看夠呢。」
羽化無奈地呼口氣,轉頭跟鐮刀巴拉考說︰「老頭子,看樣子就得在這里分手了。本來想送你去中白山的,可是你跟著我們實在是很危險。」
老河絡樂呵呵地搖頭,「什麼危險不危險的,我也看出來了,我就是個累贅,你們要是為了照顧我搭上小命可不值了。就這樣吧,我自己去中白山,以後有緣自會相見的。」
羽化不由分說,取了兩顆金銖塞到他手里,「別推辭了,這是小子們孝敬您的,您老也吃了十三年的苦,就多買點好吃的吧。」
鐮刀巴拉考也不客氣,笑著收下了,「我們河絡可不是會客氣的種族。對了,你剛才說的那些頭疼事我幫不了你,可是我知道有個人一生都在研究魂器,她是一個秘道家,听說等級還很高,你去找她,或許能得到些幫助。」
羽化大喜,「那個人是誰?住在哪里?」
「她叫陌琴,住在九原城外楊柳村。(看小說就到葉子•悠~悠)」
「陌琴像是個女人名字。嗯嗯,我記下了,老頭子你慢走啊。」
「小子,好好照顧阿洛卡大人。」
「我理會得。」
羽化、岑和轉兒小璇笑著送老河絡下樓,卻看到這老河絡忽然一轉身,學著人族的樣兒抱拳拱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日相會,把酒言歡。」說完哈哈大笑三聲,下樓去了。
「這老頭子,到底是人還是河絡啊」
鐮刀巴拉考走後,樓下街道上的戰斗還在繼續,按照岑的說法,「打得那叫一個」,在她和羽化的眼中,那的確是很的事情。交戰的雙方明顯是口氣大過力氣的,別看到處鮮血飛濺,打了半天也沒死一個人,倒是轉兒小璇看得津津有味。
「好悶啊,地瓜,讓他們打得再熱烈一點好不好?」岑坐在圍欄上打著哈欠。
「行了啊,我們還是走吧。沒听老頭子說嗎?九原有個很厲害的秘道家哩,我想去問問她關于使用魂器的事情。」
羽化轉身要走,岑跳過來一把抱了他的胳膊,「好地瓜,別走啊,讓我打一架吧,我好久沒殺人了。」
羽化一把將手蓋到自己的臉上,無比哀怨地長嘆一聲,「我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為什麼會踫上你這麼個禍水?」
「別哭別哭,我只打人不殺人好了吧?」
轉兒小璇也跳過來扯了羽化的另一只手,「我也想打人我也想打人。」在那一晚她一錘砸暈一個將官,這件事對她觸動很大,她很想再次體驗一下砸暈人的快感。
羽化仰望天空,淚水婆娑,「我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為什麼會踫上兩個禍水啊?」悲嘆之後他狠狠跺腳,「你們打你們打!打完了趕緊跑!」
岑樂得神采飛揚,轉身就抱了一張桌子,「小璇來,砸他媽的一個過癮。」
「是!」
二女齊動手,一張張桌子從二樓拋擲下去,砸得樓下交戰的兩家武館人人躲避。羽化暗嘆著想不暴露都不可能了。樓下的人這才冷靜下來,重新想起了今天的任務。
「別打了,先抓住他們!」
人們吶喊一聲,舉了刀槍涌進客棧。三人早翻身到了屋頂上去,等這些人上得樓來發現目標不見了,又是一陣吵嚷。
「地瓜,把這樓毀了吧?」
「啊?干嘛呀?咱們先跑吧。」
「不行,這掌櫃的收了我一顆金銖啊,太黑了,我得教訓教訓他。再說這些人吧,我都答應你不殺他們了,可也得給他們長點記性。」
于是,九離城里最大的客棧轟然倒塌了。
雷烈王朝,奉平二十六年,武韜公贏天和進京面聖,隨行者贏葵、贏芮,以及三百甲士。
中州帝都天啟。
身著金蟒甲的贏天和高踞健馬之上,揮手示意隊伍停下。他策馬上了一處山坡,二子隨之而行。三百甲士黑盔鐵甲,撐起數十面雷烈花大旗,堅定地勒馬而立,他們的目光沉靜而穩重,長途跋涉之後亦無倦容,他們的黑色盔纓大如拳頭,在風里飄擺不定。這便是武韜公最得意的親兵衛隊——黑纓衛。
春風拂面,振起的披風猶如大鳥展翼,武韜公迎風俯瞰帝都盆地。雄偉的千年帝都靜默在月色之下,卻有無數的燈火照亮著一方的天空,像是一只長滿了眼楮的怪獸。久違的氣息隨著贏天和的呼吸急速奔涌在他的體內,一種名之為「豪情」的東西像雨後的藤蔓瘋狂地攀升,那一座氣象恢弘的萬代之城,就快成為囊中之物,他似乎已經看到了金碧輝煌的宮殿,以及那象征著無上光榮的盤龍之榻。
就在二十六年前,他離開這帝都時曾經立下誓言——總有一天我會君臨天下!
「東陸第一大城呵。」贏天和伸出了右手,五指張開又緩緩收攏成拳,就像掌握了所有人的生死,他驕傲地發出一陣冷笑,「自從我被放逐到九原做這窮苦的武韜公,二十六年就回來過區區五次。但不知我那兄長是否安康,我可不希望看到他死在我的前頭。」
贏葵笑道︰「用不了多久,父親便可以天天住在天啟了。」
「好志氣,這才是我的孩子。」贏天和大悅,轉而問道︰「成王敗寇多少朝代,唯有這天啟萬年不替。芮兒,你可知這天啟的地勢?」
贏芮在他身後笑道︰「父親是要考我麼?這千古帝都南倚雷眼山為壁,北面銘櫟山為屏,黯嵐山與鎖河山並稱兩翼,據殤陽,扼晉北,環山抱水,九州至中者也。」
贏天和開懷大笑,「是不是九州至中誰能知道?不過是龍淵閣藏中的說法,做不得準,但這里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倒是真的。這座城,不知被修改了多少次,先賢文正公郭其微當年親自勘測天象,以十二主星為對應造出太陽、明月、暗月、密羅、印池、歲正、亙白、谷玄、裂章、填盍、寰化、郁非等十二座城門,一舉奠定東陸第一大城的格局,從此四方震服,若為父能在此做一日皇帝,此生何憾?」
贏芮略略皺眉,「父親,我們是要奪天下的人,怎麼說起遺憾之類的言語來?」
「芮兒說的是,不該掃興。」贏天和哈哈大笑,「走吧,看看帝都這些權貴到底有什麼了不起?」
他大喝一聲,策馬奔下山坡,三百甲士吼聲雷動,一齊奔騰起來。
塵煙卷起,區區三百之數,竟也似潮水淹沒了大地。
這帝都,終是引來了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