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驟盛,呼啦啦穿林越空,古怪的「啪啪」之聲在此時顯得尤為詭異,這聲音仿佛神靈降下的聖諭,在每一個人的耳中清晰響起。每一次響起,便引起人心跳動一下,沉重地跳動著。
舉在空中的冰晶長劍鋒銳尚在,月夜卻發覺怎麼也落不下去,悄無聲息的壓力在身前席卷,恍惚有只巨手在牽引了她的劍。一顆心陡然沉落,在她多年的刺殺生涯中,尚是首次出現此種異狀,當即蹙緊了眉頭。她暗暗嘆息,往後飄飛出丈外。
「誰在阻我?」
鮫人女子收劍回鞘,雙袖斂于身後,正是以逸待勞的風姿。就算羽化和岑非常煩她,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氣度,那是他們無法企及的境界。
一個黑衣人慢慢踱著步子從林中大笑而出,朗朗笑聲中流淌的是天上地下無人可阻的氣勢,卻無一絲盛氣凌人的反感,而那「啪啪」之聲正是他在鼓掌。
月夜疑惑自己的眼花,明明是遠在十數丈之外閑庭信步的姿態,卻不知怎麼那人已站到了葉氏兄弟的身邊。
「縮地成寸?」
黑衣人再次鼓掌,笑道︰「你這女人果然有些斤兩。」
明月從雲層的縫隙中灑落清輝,照見了這人一身發舊的衣衫,還有那稜角分明的臉,以及那一頭在風中亂揚的散發。這人笑得很是粗獷,全然一副草莽江湖人士的風範。
羽化嚇得一哆嗦, 地倒抽起涼氣來。
岑爬到他身邊來,低聲問道︰「怎麼了?你認識?難道是」
羽化不敢說話,只是朝她猛力點頭。
岑沒好氣地繼續趴著,「你是一點用都沒啊。」
羽化繼續點頭。
月夜反手從背後摘下劍,連劍鞘一起插到腳邊土里,手按著長劍之柄,淡淡問道︰「你可是來救人的?」
黑衣男子欣喜地看著她的動作,贊嘆道︰「不錯不錯,果然是個襄武者,已深明武道精髓,這個拔劍姿勢是你自己領悟的麼?」
「閣下尚未答我。葉*子悠*悠」月夜冷然說道,右手五指輕輕握上劍把。
「哦,是了是了,我就是來救人的。」黑衣男子呵呵笑著。
「歸矣山堂月夜,請教閣下名諱。」
黑衣男子搔搔頭發,這個動作讓岑忍不住想笑,和羽化平日里的動作竟是一般無二。
「這個可以不說嗎?我是個隱居的世外高人」
「」月夜略略蹙眉,「那便讓我一猜如何?」
「先說好,你看我這麼窮,猜中了也不會有獎勵給你的。」
月夜淡然一笑,「閣下氣度是月夜生平僅見。」
「那是你見的世面太少。」
「而且身無殺氣。」
「殺氣這東西有傷天和。」
「閣下這身行頭倒是常听一些江湖前輩說起。」
「剛才說了我很窮的。」
「**!」
「嗯嗯,是我,哎呀」黑衣男子終于傻眼,不自然地干笑幾聲,頗是尷尬。
岑忽然大樂,趴在地上托了下巴笑起來,「他跟你怎麼一個德行?」
羽化緊閉嘴巴,鼻子里猛噴粗氣。
月夜冷眼相視,**忽的沉下面孔,大聲喝道︰「既然被你識破,就怨不得我心狠手辣將你殺之滅口!」可月夜不為所動的樣子讓這大俠有點失落,又不禁訥訥問道︰「你怎麼不害怕?」
九州第一刺客微微頷首,「正想請閣下指教一二。(看小說就到葉子•悠~悠)」
**隨意看了一眼羽化,又嚇得羽化一哆嗦。然後他的目光從岑臉上掃過,岑只覺得一陣溫暖,便似浸身于熱水之中,慢慢有了些氣力。之後**的目光在一邊暈倒的默羽身上掠過,又在遍地的葉氏下弦家兵尸身上一一看過,最後落在那凶獸一般的少年身上去。
「這孩子的氣息恁得熟悉,他是誰?」
月夜當然知道他不是在問自己,緘口不言。
只听羽化大叫起來,「那是絲結姑姑的兒子。」
**點了點頭,瞪他一眼,「回頭跟你算賬。」也不管羽化是不是受傷,目光又回到面前女子臉上,皺眉道︰「這麼多死人,這麼多傷者,怕是你的杰作吧?」
月夜無懼他的目光,冷然吐字,「差不多。」
「那就不用給你什麼指教了。」**有點惱火,卻也知道自己是什麼性子,「可我不從來不和女人動手,這可如何是好?」
「閣下小瞧女人麼?」
「你誤會了,我不和女人動手不是小瞧的意思。你想想,和女人動手,臉不能打,胸不能打,小月復不能打,腰不能打,不能打,大腿不能打,你說我還能打哪里?總不能讓我專門打女人的腳吧?我又不是地躺拳專業的。」
月夜越听越楞,她根本沒想到這一代大俠竟然是個碎嘴。葉知秋呆呆坐在地上也是一陣迷糊,只有岑樂得哈哈大笑。
「哎,地瓜,你這師傅廢話比你還多哈。」
羽化臊得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他四周看了看,地上的裂縫還真是不少,就沒一條他能鑽進去身子的。
「就算你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我也不能欺負你,這樣吧,我就用這一個指頭好了。」**自顧說著話,豎起了右手食指,「我讓你先出手。」
月夜終于動怒,秀眉飛挑,銀牙挫動,碧眸內閃動起漩渦狀的水光。
「哦?不錯,有點襄武者的樣子了,可是你也就是剛剛入門罷了,武道之路無窮無盡,你若好好磨盡殺氣,便可登堂入室。」
劍終于離敲,一絲寒光迸現,鮫人女子拔劍的動作慢得不合常理,但與她交手數次的羽化知道,那慢騰騰的動作後面潛藏著狂暴的氣息。水汽漸漸從體內溢出,月夜的周身淡淡地出現白霧,隨著那劍一分分地抽離劍鞘,環繞她的白霧便濃上一分。
當那長劍離鞘十之**時,以月夜為中心方圓五丈內的所在風聲頓滅,似被虛空完全收納,但那長劍之光越發明亮。葉知秋正在這方圓之內,不可置信地看著女子漸漸冰冷的神情,極靜的一瞬,仿佛將要變成極動的結果,就算他不懂武功,也感覺到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險氣息。
劍尖終于離開劍鞘,劍身之上所有光芒瞬間凝定于劍鋒之上,亮如星辰。
「我今年二十八!」
清冷的聲音中,一道清冷的匹練刮了出去,化作一道青色水波長虹,貫日一般朝**胸前射去。
風聲大作,方圓五丈之內,灌滿了劍氣風暴,發出奇異的轟隆水響,仿佛浪潮排空。葉知秋被這風暴吹得發衫狂拂,他卻不知自己早已處在**的保護之下,那風暴里的劍氣一絲一毫沒有傷及到他的身體。
流火瞪大了眼楮,岑瞪大了眼楮,就連羽化也瞪大了眼楮,不可思議地看著那黑衣男子安然沉穩,散發、衣衫竟然全無異動,好似處在暴風中心的安全地帶。
只得一瞬而已,眾人幾乎都沒有眨眼,就看到水光忽然中斷,冰晶長劍前進之路被阻,在一個指頭之下被阻,**的右手食指,點中了長劍的鋒銳。
這是什麼樣的境界?
沒有人給出答案,襄武者已是一個絕頂之峰,誰又能想到那絕頂之峰外另有高天存在?
「如何?不必再打了吧。」**收回手指。
月夜沉了表情,冷冷收回長劍,暗自運轉內勁,微微松了口氣,「多謝手下留情。」
「不是手下留情,只是我不想打女人而已。不過還是給你一個警告吧。」**右拳一振,朝自己腳邊虛擊。
在眾人目瞪口呆中,離**十丈之外忽然地面震動,塌陷出一個巨大的坑。眾人心中皆懼,這是他們根本無從想象的境界,實力若此,可還是人類的範疇?
岑低聲罵道︰「現在我才知道為什麼你不敢說出你師傅的名字,你這個樣子除了給他丟人還能做什麼呀?」
羽化泄氣地將臉埋起來,「其實我還沒學完他的武功就跑出來了。」
「那你學了多少啊?」
「兩成」
「哎,你這沒用的地瓜。」
相比起其他人,鮫人女子所受的震撼最為巨大,付出了別人想象不到的心血,晉升于襄武者的境界,自信的程度早已超越從前,卻不料自己竟然完全不是此人的對手,這份打擊讓原本心高氣傲的她頹喪若死。可她終究是不知道,那一拳之威,已是**最高功力的極致,而**也只有發出那一次攻擊的實力。但即便如此,也讓她失去了動手的力量。
「回去吧,你能擋我一個指頭,卻沒有擋我一個拳頭的能力。以你的資質,再修二十年,有望到我的境界,那時再來與我為敵好了。」
月夜慘然一笑,「但我歸矣山堂與雲中葉氏的舊怨怎能拋開?」
水光再度浮現,這鮫人展開劍勢,狀若瘋狂一般疾速刺中數十劍,在**身前鋪成了一片光幕。
**有點奇怪她的反應,但對方劍勢凌厲也不能小覷,依舊用一個指頭接住了攻勢。
驀地身後葉知秋大叫一聲,**忽然聞到空氣里若有若無的香氣,心叫不妙時,月夜猛然撤步,倒飛而起,幾個起落撲到流火身邊,一把拎起流火,轉瞬遁入樹林之中。
再看葉知秋,已是七竅流血,仰面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