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還遠遠沒領教到「太陽黑子」的厲害喲。
「快點,快點,人家都等急了。」一天午後,剛吃過飯不久,大家伙兒,有的斜靠在椅子上,有的埋著頭,有的趴在桌子上,正抓緊中午時間,歇會兒呢,突然「華猴」風風火火的闖進門嚷嚷道。
大家伙兒嚇了一跳,隨後又紛紛慢騰騰的站起身來。
我還沒反應的過來,呆坐著呢。「傻愣著干嘛?一起去!」黑臉師傅面無表情,朝我揮了揮手,吼了一聲。
啥回事兒啊?中午也不讓人休息啊。我十二分不情願的跟在他們後面。
沿著一堵掛滿藤蔓的圍牆,一直往西走,轉了兩個彎後,來到一個充裝站。
哦,那里停著三輛大卡車。充裝台上散落著大大小小的鋼瓶。
到這里干嘛呀?我納悶了。
大家伙兒一到那兒,便三三兩兩的散開了。
有的三人一組,有的兩人一組,推著鋼瓶,把一只只鋼瓶送到卡車廂內堆放好。
咦?這活兒是裝卸工干的呀,怎麼由我們來做啊?我遲遲疑疑的跟在黑臉師傅後面伸出來手。
「怎麼?你沒帶手套?」黑臉師傅鄙夷的斜了我一眼,從牙縫里吐出一句。
「哈哈,沒有手套,也來干活?」人稱快嘴的「何大拿」也跟著起哄。
「人家細皮女敕肉的,跟俺們大老粗不一樣哦。」黑臉師傅更來勁兒了。
「俺們是來做苦力的,人家是來做督工的。」秦二愣還嫌火燒得不旺,在一側好陰險的附和道。
「哈哈哈……」
我耳邊只有眾人刺耳的哄笑聲,起鬧聲……
「笑什麼笑?干活!干活!」「華猴」大吼一聲,來到我身邊,月兌下他自個兒的手套,遞給了我。
我木然戴上手套,眼淚在眼眶內直打轉兒,強忍著沒掉下來。
那一刻,我大腦內一片煞白,仿佛天地都停滯似的。整個人都麻木了。只知道使勁兒的,使勁兒的推著沉重的鋼瓶……
「不要理睬他們。」「華猴」事後安慰我道。
我點點頭。
是的,我能計較什麼呢?我又沒招誰惹誰?就因為我是新來的嗎?或者說我是個「眼高手低」的大學生?可是,我也在努力呀,努力跟大家伙兒融合在一起,不管多難,多難……
「他們有些人只是嘴上說說的。」「老工人」很快也知道了這件事,拉著我的手說,「這幫人吶,也就是個心直口快,有什麼說什麼,從不遮遮掩掩的。其實人並不太壞。」
經「老工人」這一說,我的心結有點開了。
可我還是不大明白,「人並不太壞」是啥意思啊?
噢,「老工人」,我好感激您。三年後,一個落日西山的黃昏,面對一朵朵絢麗的晚霞,我忽然明白了您的意思了。
這就是「大老粗」!
「大老粗」有「大老粗」的桀驁不馴,「大老粗」有「大老粗」的粗狂豪邁,「大老粗」有「大老粗」的真性情,可愛之處!
「老工人」,俺的理解對嗎?或者您會看到俺這行字,或者您看不清了,您的孫子會讀給您听的。
「老工人」,現在我要對您說,真的,我一點也不記恨了。
因為那是成長中的陣痛,是每個人都要經歷的呀。
問題是,那時的「我」,是脆弱的,小小的,稚女敕的樹苗兒,還得慢慢感受,日曬夜露,風吹雨打……
盡管黑臉師傅挖苦刁難,百盤挑刺,但究竟是我的師傅呀,好在還有「三劍客」在關心和幫助我呢。
于是,這段灰暗的日子很快過去了。
「快點到人事部報到。」「華猴」拿著一紙調令,興匆匆地對我說。
那是實習結束,我調離維修組的最後一天。
我清醒地記得,那天黑臉師傅的臉整天陰陰的,仿佛更黑了。
在維修組送別酒席上,我第一次喝了兩杯酒,但我沒醉,真的!
「以後常來呀。」「李工」笑微微的說,「不要一到上頭,就忘了下頭啊。」
「哪兒的話呀,‘李工’。」我邊敬「李工」邊說︰「我要經常來向你學習呢。」
「多多關照,多多關照!」「華猴」也學起了「官腔」。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只有黑臉師傅一聲不吭,喝著悶酒。
怪里怪氣的,懶得理他,也隨他去了。
這天,我覺得天很藍,路很寬,雞冠花特別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