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雲閣靜靜臥在雪里。
連綿的群山一派銀白。紅葉灼人眼目。
張仁成久久站立在窗前。
門推開時張仁成回頭看了一眼。他看到高姬正解上的斗篷和帽子,斗篷上已落了一層雪。
衛兵接過高姬的斗篷和帽子。
高姬搓著凍手,款款走來︰「外面真冷,又下雪了。都立春了還這樣,天氣真是太不正常了——」高姬走到窗前,「春節之前,竟然一場雪都沒有下,真是奇怪。剛才我到滑雪場去看了,上面已經蒙了白白一場雪,本來還想天暖和了去打高爾夫球的,現在倒好,只能滑雪了,但願這雪能一直下下去——」高姬走到張仁成身後,從後面抱住了他。
張仁成不耐煩地解開高姬的手。高姬轉過身來,朝衛兵道︰「你們先出去吧,我與副主席有事情要商議,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進來——」
衛兵朝二人打個敬禮,一轉身走了出去。
高姬再次抱住了張仁成,把臉貼在高姬後背上︰「仁成,我需要你——」
張仁成還是撥開高姬的手。
高姬不滿︰「衛兵已經走了,現在外面沒人——」
張仁成還是望著窗外。
高姬不再糾纏,在沙發上坐下來,緩緩說道︰「仁成,你過來,我有事情與你商議——」
但是,張仁成無動于衷。
「仁成——」高姬黛眉微皺。
張仁成微微回過臉來,不耐煩地說︰「有什麼事情,你說就是了,我听著呢——」
「怎麼?又生氣了?」
張仁成不語。
「仁成,你過來,我有很嚴肅的事情要與你商議,是關于高雲澤的——」
張仁成終于轉過身來。
「坐下說,不好嗎?」
張仁成坐下。
高姬長噓一口氣,沉思良久,才說︰「現在情況特殊,有些事情,也不宜久拖不決,以你看,高雲澤的事情,該怎樣處理?」
一提起高雲澤張仁成就不由長吁短嘆,眉頭緊鎖︰「怎麼說呢?雲澤畢竟還是年輕,有些事情做出來,不經過大腦!目前來說,所幸這件事情還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我的意思是,我們應該與高雲澤做一次深談,徹底理清我們之間的思路——」
「你以為,這樣能起到多大作用?」
張仁成眉頭鎖得更緊︰「事實上,造成今天這種局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些事情,也許我們做得也不是很妥當。我們畢竟太急于求成,以至于在有些方面,沒有很好地獄雲澤做好溝通。高主席在世時,雖然早有臨終托孤的安排,但不管怎樣,高雲澤現在是聯合政府最高軍事委員會主席,是這個世界的主宰,有些方面,我們可能替她安排的太多——」張仁成說得倒是真心話,不管怎麼說,從一開始他就看好雲澤。
高姬眉頭擰得更緊︰「可是,我們這也是為了他好啊——」
「所以說,目前橫在我們之間的最大障礙就是欠缺溝通——」
高姬不置可否地兀自點點頭,但是很快︰「以我對高雲澤的了解,我想,他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主張,尤其是他已經認可的事情!雲澤外表看似儒雅可親,但骨子里有一股擰勁!高家的子孫,我明白——」她隨即站起來,說道,「另外,高雲澤就算當面答應了我們的請求,他回到崗位後,還是有可能照樣我行我素——」
「那麼依你看,就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張仁成明顯表示出對高姬的不滿。
「辦法,當然有很多——」高姬來回踱著步,「有些事情,說實在的已經在我心里憋了很久,一直沒有敢對你說。我大哥,走得實在太突然了,他才六十九歲,完全可以再干個十年二十年的,這種情況,真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當我第一次听到大哥去世的消息時,腦子里頓時就‘嗡’地響了一下,心想,怎麼會這樣呢?這下完了!怎麼說呢,高雲澤相比起他大哥和二哥來,相比還是不錯的!他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年輕,二十三歲!說白了,還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他懂得什麼呢?說實在的,他坐在這個高位上,我都沒填替他擔心!高處不勝寒,我不知道他有沒有這樣的感覺——」
「年輕人,抗擊打的能力強!能力都是歷練出來的——」
高姬奇怪地看著張仁成︰「當然,話是這樣說——,可是,這樣一艘龐大的巨輪,需要的是能熟練操作的船長,而不是還沒有任何經驗的新手——」
張仁成警覺地看了高姬一眼,但隨即一笑,開玩笑地說︰「你不是這樣說過嗎?我,左護法,你,右護法!這個國家,有我們兩位護法保駕護航,難道輪船還會開到陰溝里去?」
高姬忽然哈哈大笑,說︰「仁成,想不到你還這麼幽默,可是,你為什麼整天板著臉呢?說得不錯,就算不會開到陰溝里去,可是我們向東開,他想向西開,目標不一致,巨輪是無法開走的——」
「新文化大革命,就是為雲澤量身打造!目前,90%以上的高同時代的舊官僚已經撤換——」
「可是,新文化大革命發動一年來,似乎沒有觸及到一個最大的問題——」高姬急切地說。
「什麼問題?」
「軍隊!我認為,新W革應該波及到軍隊,在軍界鼓動青年軍官掀起造反奪權運動,徹底把那些舊時代的元老揪下台——」
張仁成忽然冷笑一聲,大搖其頭︰「這種辦法,絕對不行!不管怎樣,必須確保軍隊不能產生D亂!軍隊一亂,這個國家就完了——」
「那你說,該怎麼辦?」
「辦法,有很多!我已經初步考慮,在軍界掀起新一**比武、大演習活動,通過這次演習檢驗考核各級干部,該上的上,該下的下,在軍界來個大換血!本來,我想就這件事情與雲澤進行商議,誰承想,他竟然搞了這一出——」
高姬沉吟了一下,說︰「真是的,難道,雲澤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嗎?」
張仁成不置可否。
高姬忽然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地逼視著張仁成,說道︰「仁成,我實話給你說吧,關于高雲澤的事情,我想這樣來處理——」
張仁成直蹦起耳朵。
「我想,暫停高雲澤最高軍事委員會主席的所有職務,由你,擔任聯合政府代理主席——」
「什麼?」張仁成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高姬瞪著眼珠︰「你給我一字一句,听明白了,暫停高雲澤同志最高軍事委員會主席的所有職務,由你,擔任聯合政府代理主席——」
張仁成幾乎愣怔了半天,才回過頭來,隨之大搖其頭︰「不行,絕對不行——」
「怎麼不行?論能力,論資歷,論水平,你哪一樣也比高雲澤強——」
「這是篡權!高姬,你明白嗎?篡權——」張仁成說道這里似乎有點緊張起來。
高姬冷笑︰「你說得不對!這是對我們的國家負責——」
「絕對不行——」張仁成呼哧呼哧喘著氣。
高姬長嘆一聲,道︰「張仁成,以我對你的了解,這好像不是你的行事作風——」
「說實話,你對我的了解還不夠——」
「說明白點,你究竟什麼意思吧?」高姬干脆又坐在沙發上。
張仁成緊鎖眉頭,沉思了好久,忽然抬起頭來,說道︰「高姬,我想,新文化大革命,暫時告一段落——」
高姬瞪大了眼,幾乎不相信張仁成所說的︰「暫時告一段落,張仁成,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我是認真的——」
「那你是什麼意思?暫時告一段落,中場休息一下,上個廁所,再開始革命?嘁——」
張仁成咬咬牙︰「我的意思是,新文化大革命,結束——」
高姬愣住。許久,冷笑︰「我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你了,你現在竟然與高雲澤一樣的想法!你說開始革命就開始革命,你說結束革命就結束革命,你以為革命是兒戲?現在老百姓的革命情緒是多麼高漲,你卻來這一手,我真是搞不明白——」
張仁成長嘆一聲︰「做出這個決定,我也很痛苦!依照我原來的意思,革命進行到現在,仍然不夠徹底,那些既得利益集團和**官僚階層應該連根拔除,以摧枯拉朽之勢永久清除!但是,現在看來,新W革的目的,也許已經基本達到——」
高姬哼一聲︰「我真搞不懂你跟雲澤演得這是哪一出?」
「我想,你慢慢就會明白的——」
「說實話,我還真不願意去搞清楚!我現在唯一懷疑的是,你是不是跟雲澤一樣,腦子進水了?」高姬嚴肅地看著張仁成。
「我現在清醒的很——」
「清醒的很?我看你病得不輕!說什麼瘋話?」
「高姬——」
高姬忽然決絕地一擺手,道︰「你不要再說了!停止新文化大革命,我首先不同意!再說,如此重大的決議,你一個人說了不算——」
「所以說,我們要聯名向全國人大常委會提出申請——」
高姬一擺手︰「你不要再說了!我們換個話題!」
兩人陷入久久的沉默。最終,高姬打破了沉默,但是她臉上如凝結了一層冰霜︰「張仁成,我實話告訴你,關于停止高雲澤同志黨內一切職務的決定,我已經考慮了很長時間,我希望你,能與我站在同一條戰線上——」高姬一頓,又說,「這樣做,無論是對你,還是對我,都是相當有利的!你已經看到了,高雲澤是怎樣對待你的?他想逮捕你!這孩子鬼得很!他根本就不想想是誰把他扶上戰馬的?這叫什麼?忘恩負義!」
張仁成嘆息一聲,說︰「他畢竟年輕!從本質上來說,還是好的——」
高姬哈哈大笑︰「本質上是好的?你真有意思!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從本質上來說是壞的人!」
張仁成不語。
高姬又恢復了嚴肅,目光逼視著張仁成,說道︰「我想,我有一個提議,你也許會感興趣!如果,你不同意出任聯合政府最高軍事委員主席一職,那麼,我希望由你提議,推舉我擔任聯合政府代理主席一職——」
張仁成驚愕地睜大了眼︰「你來擔任聯合政府最高軍事委員會主席?那麼,你把雲澤置于何地?」
「高雲澤,可以已生病暫不能理政為由,讓他退居二線——」
張仁成嘴上露出一絲苦笑,還是搖頭︰「不行,這樣不行——」
高姬愣愣看著張仁成︰「你不用著急,我還沒有說完。由你,在全國人大常委會推舉我擔任聯合政府最高軍事委員會主席,等選舉生效後,四年期滿,或八年期滿,再由我,推舉你擔任聯合政府最高領導人,或政務院總理,輪流執政——」
出乎高姬的預料,張仁成忽然狂笑起來,笑完,冷笑道︰「輪流執政?高姬,真有你的!說實話,我張仁成對你這個提議,一點都不感興趣!」張仁成冷笑,「不錯,歷史是會重演的!但是,在我這里,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高姬,我不是梅德韋杰夫,你也不是普京,我們二人無權決定聯合政府未來的政治走向——」張仁成來回在屋里走著,顯然情緒十分激動,「說實話,高同家族,從你父親,到你大哥,再到高雲澤,統治這個世界已經有六十多個年頭了。這六十年里,有進步,也有許多見不得人的東西!高姬,你不愧是喜馬拉雅山和馬里亞納海溝的好後代!你干上八年,我再干上八年,兄弟們還要來個二人轉!政治,不是你們自己家里的,想怎麼搞就怎麼搞?有許多年輕人都有很好的才華,請給他們一個施展自己才華的機會——」
高姬忽然一拍桌子,喝道︰「張仁成,你竟然給我上起政治課來了——」
張仁成顯然對高姬的這一套十分反感︰「老百姓是很善良的!老百姓縱容你們玩弄陰謀詭計!縱容你們忸怩作態!但是,老百姓,不傻——」
然而,「啪」的一聲,張仁成嘴角的譏笑凝固在了嘴上。
高姬杏眼圓睜,仿佛一只斗敗的母雞。
張仁成愣了一下,隨即一笑了之。
高姬氣喘吁吁的,顯然她沒有想到與張仁成的談話會是這樣。許久,她漸漸平靜下來,點著頭,說道︰「好吧,既然你是這樣的想法,那我就,不再勉強你了——」她站起來,走到門口,披上斗篷,戴上帽子,「我想,請你不要忘記,是誰給了你現在的這一切——」
高姬剛要拉開門,張仁成忽然走上來,把紅影的熒光照片遞到她眼前︰「高姬,不要著急走,我想,這個人,你應該還有印象?」
高姬隨之一愣,接著臉上露出一絲陰笑︰「男人,就是男人!我還以為,你把她的熒光照片全部燒掉了,沒想到你還留了一手!不過,這一次,我不再要求你燒掉這些熒光照片了,留著吧——」
「告訴我,為什麼要對他們下毒手?」張仁成步步緊逼。
高姬哼一聲,譏諷地看著張仁成︰「你今天好像還沒喝酒啊,怎麼老是說醉話呢?」
張仁成抓著高姬的胳膊。高姬猛地摔開︰「請你放尊重一點,張仁成,」她系上帽子上的帶子,冷笑道,「張仁成,實話告訴你,你還真以為是你的能力和才華使你爬到了這一步嗎?你錯了!沒有我,你什麼都不是——」
門,又關上。張仁成狠狠擂著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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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天,正好是全國婦女界聯合大會在首都召開。
紫雲閣議事堂里坐滿來自全球的婦女代表。
高姬
頭戴一頂綠軍帽,身上穿著綠軍裝,胳膊上別著赤衛隊的紅袖章,意氣風發︰「各位委員,各位代表,全國的婦女同志們,有人說,婦女能頂半邊天,但是,在這里,我要說,婦女,完全有能力獨自撐起一片天——」
雪,越下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