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漪從懷里抽出了一條帕子，擦擦自己眼角流下來的淚水道︰「昱寒，你身子骨不好，就不要再老往深處里想了。」
昱寒忽然抓住她的手道︰「綠漪，我能不想嗎？我能嗎？我……沒有多久留在這世上了，你看……」他說著，揭了蓋在自己腿上的床單給綠漪看。綠漪見那兩條腿上起了好多膿泡，有些已經潰爛流出血來。綠漪一看到這樣子，終于忍不住，將自己那拿著絹子的手抬起來，哆嗦著輕輕撫下去，一直就觸踫到了他的腿上。綠漪哭道︰「怎麼會這樣呢？你……怎麼就受這麼大的苦啊？」
昱寒重新蓋上床單，半笑道︰「我從前也做過不少錯事，壞事，我想這是老天爺對我的懲罰啊。我這樣想著，心里就舒坦些了。綠漪，人活一世，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你我都不是那富貴之人啊！哈哈！」他說著就大笑幾聲，卻又道︰「你知道嗎？我這雙腿算是徹底沒用了。我如今是一個真正的廢人了。」
綠漪忙掩了他嘴道；「昱寒，不要說了，我求求你。你這麼說，我心里好難過啊！」
昱寒低垂下自己濃密睫毛下的眼楮，看了一眼綠漪，這一回又漏出一絲笑意，但卻比剛才的自然了許多，他道︰「綠漪，你能來看我，我覺得即使我明天死了，我也能閉上這雙眼楮了。綠漪，我真不敢相信啊，是你，真是你嗎？」
綠漪點點頭。
他伸出手來，用手指輕輕撫摩了一下綠漪耳邊鬢角處的發跡，又輕聲道︰「你看我這樣子，是遭了大災了。幾個月前，看三太太繡蕊的老媽子晚上打瞌睡，給她模了鑰匙跑出來。她許是被關得久了，加之小月又是去年年關前被送去槍斃的，她一時想不開，竟然就點了好幾處的火，把院子給燒掉了。」
綠漪听他說著，仿佛就能在眼前看到那場大火的樣子。綠漪看到了梅老太太在火海里頭呼喊著眾人去救她，她也看到了昱寒穿過燒著熊熊火光的宅院去奮力救自己母親出來的樣子……突然間，那佛堂房頂的一根大梁木倒下來，砸在了兩個人的身上……
綠漪听到這里，把自己的兩個眼楮蒙上，仿佛就能看見一樣，不願意再往下听去。
昱寒慢慢撥開她的手，柔聲道︰「你終究還我為我擔心了。我……真高興啊。」
綠漪放下雙手，兩眼又落下許多的淚水，她道︰「倒苦了你了！可是，你為什麼又住到這里來？這里只有這麼一個僕人嗎？其他人，我怎麼都沒有看到呢？你這樣下去怎麼成呢？」
昱寒又有些疲累，仰面朝天又躺下去，也不說什麼，只是不住地看著綠漪，看了許久道︰「綠漪……我本來以為這一生再也見不到你了。我每天躺在這里，想的就是你。你走了以後，我覺得自己的生命似乎是到了盡頭，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從前，花玉青走的時候，我雖然也頹廢和寂寞過，可是由那種寂寞中而生的是一種解月兌感，真的……」他說著，又把頭別過來，道︰「真是不知道為什麼。可是，你……就不同了。即使你……心里是愛著別人的。我愛你，只為你曾經在我身邊溫柔低語，只為你有顆善良的心。那年我身體剛剛康復，我站在窗戶旁看你在院子里蕩秋千，你說‘總不要糟蹋了自己的身子’，這樣的話，在我听來是溫暖的。我從小雖然錦衣玉食，可是缺乏的就是愛。有你在那里，我才感到有溫暖。綠漪……我真的依戀你。我想，我就這麼一個妻，還是上天賜的，再不能被別人搶了。哎……想不到，還是錯過了。漪……你回來了，就不要走了，不要離開我了，好嗎？我求求你，我是個將死之人，你……能陪我走完這一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