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函民叫香琪也像先前似的要給綠漪鞠躬,綠漪又推手辭了。
一番禮數,林函民見天色不早,便要派人送她回去,又囑了常媽把洗好的衣服明天送過去。
綠漪道︰「我也不是本地人,也沒有落腳的地方,只勞煩老先生告訴我這城里的客棧有經濟干淨點的?」
林函民听了倒覺得奇怪,便問她怎會到此地。綠漪怕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便道︰「父母死得早,只想投奔浙東一帶的親戚,哪知也搬走了,這才一路顛簸,不知道走到哪里去。」
林函民細听她說,並不接話,听綠漪說完,便問她可曾吃過飯。綠漪也不隱瞞推辭,說自己並未吃過。林函民囑咐常媽下去準備飯菜,一起吃飯。
那林函民六十歲上下年紀,為人嚴謹,不苟言笑,一頓飯吃下來,桌上的主客竟未說一句話,只由著常媽在旁添飯盛湯。
吃完飯,綠漪不好再留,便起身告辭。常媽心里喜歡這女孩子,巴望著老爺能留客,可見林函民半日不作聲,便只得將綠漪送出門去。
及至門口,常媽道︰「姑娘好走,我們老爺性情孤僻,不喜歡與人言笑。香琪的爹娘在南京死了後,他愈加不和人說話了。他今日能留你吃飯,真是給了天大的面子了。姑娘現在也沒有地方住,論理說,老爺該留你才對。可是,我想他是一個人孤寂慣了,不習慣家里有客。姑娘,今後要有什麼難處,嬸兒這里給你留一扇門呢!」
綠漪道︰「大娘是好人,我記得了!」
綠漪正準備出門,卻見香琪從里頭跑出來道︰「阿姨,阿姨,爺爺說這回子下雨了,阿姨要是在外頭不方便,就在這里住一個晚上。」
綠漪伸出手去接,果就有幾滴雨水落到手掌里。這雨勢一會就變大了,只听得外頭有「嘩嘩」的雨水聲。
綠漪喜歡地應承著,香琪听了跳道︰「阿姨不走了,阿姨留下來陪我玩可成?」
綠漪也朝她笑笑,模模她頭,同常媽、香琪一同進去了。
綠漪這一住不是一日,而是一個月。原來,那天住下來,第二日醒來綠漪竟然就病倒了。
林函民請了大夫過來瞧。大夫是學西醫的,帶了藥箱,量了體溫,配了藥,說是著涼感冒的,喉嚨里有炎癥,病人只要多多靜養就成。
林函民囑了常媽在旁邊照料,綠漪倒不好意思,強撐著身子起來要走。林函民道︰「還是等病好了再說。」
綠漪謝了林老先生的好意,便安心留下來養病。
綠漪高燒不退,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又夢到從前在舅舅家時的樣子。舅舅、舅母站在她面前,冷著臉。綠漪見他們伸長了四只手來抓她,要帶她回梅家去。她驚叫著醒過來,卻見窗戶外頭一片黑,已經是夜里了。她驚出一身冷汗來,卻有不好再叫常媽過來,便又裹著被子睡下。